软舆由四个年轻力壮的小太监抬着,虽有颠簸但已经是极为平稳,微微的晃动中,慕挽晴慢慢阖上眼帘,似睡非睡。
路过御花园时,花香馥郁如月下千枝梨花盛放,扑面而来满心的欢愉,如闻听深院秋千架上水的笑语盈盈。
这味道深刻地让人沉醉,却有一股格外清然幽香的味道异军突起。
不融于万千花色中,一隅角落自我欢畅。
这个味道,慕挽晴不陌生,之前在中秋盛宴以及金霞寺上她都有闻到过,不过那时的味道不如此刻浓烈,这次似乎特意重重喷洒。
是昭宁身上的婆娑香。
难道说,昭宁此刻也在御花园内?
慕挽晴太阳穴一跳,坐直了身子。
自从上次砸破暗道低头复杂一眼,她最近没有见过昭宁,要换院的事情她后来弄明白了,原来裴逸与自己毗邻,所以才会招致公主殿下如此大的意见。
本就是情敌,现在她又被封为公主,按昭宁的性子,必然会怒发冲冠。
她有意想避开,宫闱深院之中,不比外面,是非纠缠越少越好。
然而却事与愿违。
前方石子路上,转出一群花花绿绿的宫女,簇拥在中间,满头珠翠满面春光的,正是昭宁。
“公主您看,这个正配您。”
一个宫女笑着举起一朵粉嫩娇艳的凤仙花,要往昭宁的头上插去,昭宁得意浅笑,在众人瞩目下微微一偏头,却突然收了笑意,面色霎时沉如铁。
目光从大内总管陆公公的身上扫过,掠过那顶精致华美的软舆,最后死死盯住坐在软舆中的慕挽晴,昭宁的眼中,迸射出森然的寒意。
“公主恕罪!”
扑通几声,几个宫女看样子是新进宫的,一见昭宁面容突变狰狞就吓得脸色煞白,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情,忙不迭张皇跪倒,频频磕头。
鲜血染红凹凸不平的青石小路,蜿蜒于缝隙之中,欲呕的血腥味飘散开来,昭宁却恍若未闻。
她只是一动不动,冷冷地,半目不错地盯着软舆中悠闲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与她争抢心仪之人不说,还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蛊惑了父皇,竟然不顾皇家规矩册封成了公主!
当初中秋盛宴上的承诺,她以为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毕竟册封公主不是小事,父皇又那么宠爱她且了解她好胜的脾性,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成真。
盛京的公主只有她,也只会是她,这个名号,不容得别人的半分指染。
怒火攻上心头,积压多日的怨恨此刻洪水开闸般爆出,昭宁衣袖下的手指狠狠攥紧,突然一抬手,直指慕挽晴。
“见到本公主还不下来行礼!”
“对你行礼吗?”慕挽晴眉梢一挑,好笑地看着她,“公主殿下怕是忘了,如今我也被册封为公主了,似乎还是,平起平坐的那种。”
她说着,拍了拍软舆上的扶手。
昭宁脸色霎时一白。
这软舆,虽不是皇家专用,但也是要极为尊贵的人才有资格乘坐,而慕挽晴不过刚刚进宫,就坐了上去,可见盛京帝对她不一般。
她的心一寸寸凉下去,坠到无垠的深渊,一声悲鸣,碎在胸腔。
她的六哥,虽风流放荡,但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宠爱着她包容着她,却被这皇家血争逼疯,一朝全家覆灭,流放蛮荒。而她的五哥,虽然疼爱她,凡事能为她着想,却是个石头梆子,十分恪守礼法,更何况现在的他,已经因为别人有了动摇。
那日在金霞寺争吵的画面浮出脑海,楚云霆望着慕挽晴微微怔愣失神的样子让她不由得心中狠狠一疼。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公主,还在继续着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也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最爱的人,都在与她渐行渐远。
如今,连我的父皇,你也要和我抢吗!
昭宁气得脸色涨红,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柔弱姿态,只是死死盯着慕挽晴,凌厉的目光如一把把初淬的剑,带着炙热跳跃的火光星云,铺面而去。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满满的戾气,不停磕头的宫女吓得不住颤抖,抬起头时可见额头上鲜红的血一路擦过眼睛,淌过面颊,在整张脸上纵横交错,模样十分可怖。
慕挽晴看着她们,于心不忍。
说到底,这是自己和昭宁的恩怨,不该牵连无辜的人。她原本不想管,是因为这是昭宁的宫人,她不该管也没有权利管。
可是再继续下去,会闹出人命的,到时就无法简单收场了。
然而她刚想开口,便听闻身后有人沉沉道:“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