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晴歪头看他半晌,看他一直没有动作,干脆就着他的这个姿势闭眼休息。
马车平稳行驶,不知过了多久,慕挽晴几乎要睡过去了,裴逸的声音却突然闷闷地响在耳边,“盛京帝下了圣旨,宣你进宫住几日,明日一早就走。”
慕挽晴心中一动,一瞬间睡意全无。睁眼偏头看了看还赖在自己肩膀上没有抬起的头颅,终于都明白了,笑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裴逸眼光闪烁一下,望她的眼神复杂,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喟叹道:“有时候我宁愿你笨一点,这样就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你了。”
慕挽晴呼吸一重,垂下眼睫。
最近的京城,表面风平浪静,其乐融融,背后却暗流涌动,纷争不休。
四皇子滥杀无辜一案,因为突然有人举报聂王的精英卫是经过暗中精心培养,武功非凡,聂王恐有结党谋逆之嫌,三司会审改为了皇帝亲审。楚云修和聂王暂时进监收押。
四皇子入狱,六皇子流放,原本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三人转眼只余一人,朝中大臣再次对那个生性儒雅的太子抱有希望。
楚云枫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另一方面,一入仕途就破格任职正六品兵部主事,几乎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毛孩子聂城,勤快地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凌晨刚到寅时,咚咚的锣鼓声便穿大街过小巷,明亮悠远,响彻天际,皇宫内也听得到,兵部众人揉着惺忪睡眼从自己房门走出时,特别定制的朴素宽松版运动衣便兜头罩下,抬头一看,新任兵部主事已经穿戴整齐,负手而立。
板板正正的官服,头上戴着三梁冠,眉头依旧紧皱成川字,还带着些许稚嫩的眼光半目不错地盯着,竟然多了几分不敢让人冒犯的凌厉庄严意味。
他手中哨声一吹,兵部鸡飞狗跳,脚步腾腾而起,晨练就此开始,计时两个时辰。
几日下来,一好吃懒做的兵部众人再也没有力气去不该去的地方寻欢作乐,在楚云灏手中表面蓬勃发展实则乌烟瘴气的兵部,焕然一新。
兵部尚书楚云霆,也因此得到盛京帝的丰厚嘉奖赞赏,前景无限的同时也引起了朝中许多大臣的不满——楚云霆本就戍守边关多年,作风朴实,公平公正,在军队中有超乎常人的威信和爱戴。如今一再授予奖赏,实在不妥。于是纷纷上书劝诫盛京帝削弱他的实权,以免酿成无妄之灾。
呼声高涨,盛京帝却没理,只将一堆奏章纷纷打了回去,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这一系列的举动,无形中将楚云霆捧到高处,推上与楚云枫相对立的一面。
权势制衡,向来是盛京帝的拿手好戏。
盛京帝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允许有谁一人独大,有可趁之机。说白了,他其实对自己哪个儿子都不相信。
疑心至此,悲哀至极;皇家薄情,不过如此。
除此之外,能让盛京帝忧心忡忡惶惶然的,便是凤身一事。
慕蓉瑶虽然嫁给了楚云修,但在人前一直端的是贤妻良母名媛淑女的范儿,活脱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慕蓉雪更是豆蔻年华,天真单纯。而她,从出现就因为和裴逸的绯闻轰动京城,后来又因为中秋盛宴上的作诗声名远扬,如今更是因为得到盛京帝亲授的公主称号让人钦羡不已。
所有的风光,被她占尽,也意味着会有更多的危险,向她袭来。盛京帝不会放过她,在他殡天之前,这件事情,一定会解决好,因为他要保护的,是盛京不只百年的基业。
千年,万年,但凡帝王,都有长盛不灭之愿。
所以她这次进宫,不会那么简单,可能盛京帝想试探一下她到底是不是预言中的凤身,也或许盛京帝对她动了杀机,终于决定要对她下手。
无论哪一种,对她都是极为不利的。
而皇宫那个地方,不管怎么说还是皇帝的地盘,裴逸的手再长,恐怕也不敢保她万分周全。
慕挽晴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像在考虑什么,裴逸却捏捏她的掌心,轻轻肯定道:“你去吧。”
他的语气温柔地如一阵不见涟漪的风,带着淡淡的悲凉,慕挽晴却知道这三个字的来之不易。
装病,装疯,她有很多种方法合理推辞这次进宫,但是她不能。
皇宫里有她想寻找的人和事,这个名正言顺进宫的机会,她不会浪费也不能浪费,哪怕危机四伏也要一往无前。
而裴逸,正是明白不能拦她也拦不住她,才会这样说。
“你和楚云修失踪的事情,虽然始作俑者我还没有查出,但有很大可能是盛京帝的手笔,所以你这次入宫凶险万分。皇宫内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接应......”他又道,“以七彩琉璃桃花为信物,可护你安全。”
他从来不愿做她路上的绊脚石,却甘心为她铺好来回的路。
“你想做什么,便去吧,想找什么,便去寻,都由你。”他叹息着,几分无奈几分悲凉,“只答应我一点,平安回来。”
他知道该放她搏击长空,可是又害怕她受伤害,哪怕一点,却都会在他心中放大成千万倍的伤痛。
可他知道她的性子,也更希望终有一日可以看见明亮的女子在血色磨砺中长成不衰的星,闪烁在苍穹的最高处,与他携手,俯瞰这天下苍茫。
且去。
世事多苦,不与美人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