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刺目绯红落入眼底,她的额头鼻尖不由自主沁出细密圆润的汗滴。
拔刀出肉,动作必须既快又稳。慕挽晴脸上表情虽然轻松,心中却拧成了一股绳。
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楚云修自始至终只是长眉皱起,脸上并没有多少痛苦的表情,似乎这种伤痛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以至于食之无味。
他凝睇着她亲手拔出没入他手臂的利刃,脸上笑容朗朗,大气无畏,可是她眸中的惊恐担忧,还是历历分明,尽收眼底。
“疼……吗?”低低的一句,似乎还带着微颤。
“继续吧。”
最后一下轻轻的动作,终于将整把匕首抽出,来不及顾及冷汗湿透的衣服,慕挽晴立即淋了一把水桶里的水在伤口上,做了简单的清理,随即撕下一截衣服开始包扎。
失血过多,楚云修面色苍白地看着她,突然感到了莫名心安。
从回到长安,每一次她对他,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冷言以待,终于有一次,她肯将对别人展现的温柔,用在自己身上。
半生挣扎沉浮,看惯人心真假,有时他也会觉得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闭眼休息,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他从不贪恋温柔,却在这一刻完全卸下戒备,彻底沉沦。
哪怕一秒,也是永远。
其实从掉进这地道内开始,他便知道这一次凶多吉少。
这种心思缜密的出手,绝无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他早早做好了护她周全的准备。
毕竟有个人,是一定会千方百计来救她的,他要做的,便是在那个人将她救出之前,保护好她。
他突然想唤唤她,一声就好,没有回应也罢,没有缘由,或许只是为了给这个将死之身一份最后的安宁。
于是他便开了口。
“挽晴。”他倚着冰凉的墙壁,虚弱地歪着头半阖着眼,突然这样叫她。
慕挽晴正在给他包扎的手一顿,默然半晌,抬起了头。
幽暗逼仄的地道内光线昏黑,唯有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燃烧着的火堆旁,四周透着暖黄的光晕,两人一坐一跪,都一动不动,恍惚便是那夜绚烂的烟火,两人静静坐着,要把那一方天地坐成永恒。
那时太过清醒,亦太过糊涂。
慕挽晴抬头凝视他,目光有些疼痛而茫然。
他时而沉静如渊,时而锋利如刃,时而淡漠如水,可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无力地歪着脖子,脖子压得很低,不堪到好像负了千钧,下一秒便会轰然摧折,他仍然在呼吸着,只是口中吐出的气轻而细,像抓握不住的浮云,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那一夜的荷花酥,”他定定看着她,目光有些涣散,吃力道:“我很欢喜。”
“我总以为那味道该藏在心底,埋葬起来,自生不再得复,没想到,没想到。”他笑得无力,艰难地将嘴角翘高。
慕挽晴的眼角蓦然湿润。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
于无隙绝境之中,于生命将结之时,于独倾心事之际。
慕挽晴如同所有尽职而虔诚的倾听者,一言不发认真聆听。
“上一次品尝那味道,是我七岁那年。”他的呼吸平稳了些,“那时的我,一心满怀仇恨,为将这世上所有和我敌对的人赶尽杀绝,杀人于我是家常便饭。”
慕挽晴皱皱眉,隐约觉得他话里哪里不对劲,因为要全心给他治伤,没有多问。
“她把我拥进怀里,哭笑着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慕挽晴静静听着他絮叨,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传闻中四皇子七岁之前深居简出,难道说是在遭受什么非人折磨,到底是谁下的狠手,连一个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幸福的味道,是这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第二次,便是你。我不清楚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看到你对别人笑,我感到很疼。”
他颤巍巍地抚上心口的位置,“这里。”
慕挽晴呼吸一滞。
“我想把你绑在我身边,永生永世只对我展露笑颜,我……”
“楚云修。”慕挽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低着头缓缓打上最后一个结,“我问你一个问题,凤身的预言,你是知道的对吗。”
前一秒堆聚起的点点星光湮灭在眼眸中,楚云修不可置信地呆住了,哑声道:“你觉得,这是我的苦肉计吗。”
慕挽晴面色一白,紧紧攥住了双手。
与此同时,有什么旖旎娇媚的醇醇香气,自黑黝黝的地道深处氤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