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辛有些犹疑,但其他几个人都表示赞成,他也只好同意了。事后他才意识到,假如当时有谁说一声不愿去,那大家都会退缩不前的,人就是这么一种有趣而古怪的动物。
大家艰难地行进着。
凯玛尔背着发报机,那是一个点线发报系统,他一直不让罗尔万人怀疑这无线电是什么东西。
韩密敦船长建立起3个三角自动收报站,随时接收凯玛尔发来的信息。
罗尔万人看样子对路线并不太陌生,只是偶尔翻翻他们手绘的很像中国绘画的地图。
罗兰辛开始能分辨出他们的个性特征了。阿拉士伏是个行动迅速、鲁莽、三言两语就干起来的性子;西尼斯则是个慢吞吞、行动缓慢迟钝的类型;从杨伏萨兰的表情,看得出他脾气暴戾;另一个能叫出名字的狄乍加兹看来是他们当中最有学问的知识分子了,他跟艾维尼一起很用功地研究语言。
罗兰辛设法跟上他们的语言课,但很难得到艾维尼的指点。
大家一路行进,渐渐地,双方有了接触和交往,彼此有些融洽了。这旅途变得和平和充满友谊。
罗兰辛和唐敦时常为各个星球之间的争战和不断移民而争论,而发感概。罗兰辛望着那些蹦跳着的罗尔万人灰色的身影,心想:在他们那些非人类的脑壳里,又有着些什么梦想呢?他们会为了什么事去奴役,去杀戮,去欺骗,去为之而死吗?这星球是他们的星球吗?
菲南迪兹出生在拉丁美洲的乌拉圭,他的家庭是个历史悠久、非常富有的大家族,他是这大家族中的嫡子。他有机会受过很高深的教育,也享受过最富裕的生活。他有大量的藏书,有马匹,有游艇,经常去戏院,听音乐;他曾在世界马球大赛中为他们的大陆夺了很多分,还曾驾驶帆船横渡大西洋;他在月球和水星做过很多地质地层学的工作……现在却带着一首美丽的歌,离开地球去探索星空。
他就死在特罗亚星上。
这惨事来得太迅速也太残酷了,那是在开阔的草原上行进两周之后,他们到达了微微向上伸展的地方,走向在远方地平线窥见的蓝色迷蒙的远山。
这地带长满了又长又粗的草,密密麻麻的树木,流着冷冽而湍急的河水,经常有风刮过。
队伍作一列长排,跌跌撞撞地走上崎岖的山道。这一带有着很多生物,四翅兽展开4只毛茸茸的翅膀,小一点儿的兽类惊慌奔逃,远处一群有角的爬虫停住脚步,用一眨不眨的眼睛望着这群旅人。
罗兰辛走在队伍的前端,他看见前边的一块岩石上,躺着一只细小的颜色鲜艳的动物,正在晒着阳光。它看去像长得过分大的蜥蜴,罗兰辛向身边的外星人阿拉士伏指了指这动物。
“沃兰苏。”阿拉士伏回答。
罗兰辛已经能慢慢分别出不同的语言了。
“不……”罗兰辛觉得古怪的是,艾维尼研究了这么久,仍不知道“对”和“不对”的词语,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让别人学罗尔万语吧。所以他只好用英语说:“不,我懂得那个词,那是指石头,我是指那在石头上的蜥蜴。”
阿拉士伏走过去看了好一阵,才说:“西纳尔兰。”
罗兰辛一边走,一边在笔记本上把这个词记下来。一分钟后,他听见了菲南迪兹发出的惨叫声。他回转身来,只见那地质地貌学家早已倒下来,那蜥蜴咬着他的裤腿。
唐敦捉住那蜥蜴的脖子,将它摔在地上,用脚把它的头踩碎。
菲南迪兹用痛苦的眼睛望着大家:“好痛啊……”他的腿上留着牙印的啮痕,四周有着发紫的色泽。
“毒!快拿急救箱来!”唐敦喊叫着。
艾维尼用刀子把伤腿的皮肉割开。
菲南迪兹猛吸了口气,叫着:“我不能呼吸……透不过气来……我透不过气……”
艾维尼弯下腰,想去吸吮伤口,但他立即就挺起腰杆,含糊地说了声:“把毒血吸出来也没用,如果毒已扩展到他的胸部,是没办法了。”
菲南迪兹的眼睛往上一翻,他们看出他的胸部突然静止不动了。
人工呼吸也是白费的,他的心脏彻底地停止了跳动。
罗兰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从未见过人死,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大家掩埋了他的尸体。
罗兰辛悲恸万分。菲南迪兹活着的时候,对于唐敦来说,只是个罗马天主教徒;对于凯玛尔,他是个又唱又闹的家伙,凯玛尔还曾因为他的吵闹而同他发生过争执;冯·奥斯丹曾把他叫做手无缚鸡之力的花花公子和蠢才;艾维尼呢,菲南迪兹对于他,只不过是另一个研究的对象罢了;对于罗兰辛自己呢,他跟菲南迪兹的关系,从来就并不特别密切。
他们再也救不活死者,对于埋在石下的尸体,他们没有什么事可做了。为什么在死者生前,不对他更好些呢?
菲南迪兹长眠在遥远的异星,孤单寂寞,不知他的灵魂要飞渡多少光年才能回到南美洲葱绿的家园了。
罗兰辛猛地想起一件事,当时他同阿拉士伏走在前边,他指着石头上的毒蜥蜴问是什么,阿拉士伏犹豫了一阵才回答说是“西纳尔兰”,但他并没有警告说这生物是会咬死人的。
这是谋杀?还是一次意外?
罗兰辛抑制着激动,他警觉起来。
罗兰辛他们继续前行,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在菲南迪兹去世后大约一个星期的一天晚上,韩密敦船长打来无线电报:
“喂,你们的外星人向导在搞什么鬼?你们又拐哪儿去了?为什么他们不领你们走直路到他们的家去,而像捉迷藏似的拐来拐去?”
谁知道呢?有太多的疑团,难以解开。
冯·奥斯丹和唐敦的周围,是陡峭的直插云霄的群山,峰顶尖锐,有着白色的雪岭,在冰蓝色的天空下,显得特别刺眼。下边是山脚的斜坡,一直指向远处奔腾的河里。这是平原与大海之间突然恐怖地升起的一片巨大的岩石山峦。
在这一带,狩猎十分困难,有几天差点还不够吃呢。他俩一边商量着对付罗尔万人的对策,一边小心翼翼地沿着山地上的羊肠小道慢慢地走着,不时用望远镜寻找着猎物。
一只野兽出现了。两枪同时打响,猎物不见了,冯·奥斯丹和唐敦跳过岩石,急忙去寻找。
糟糕的事也就在这一跳之际发生了。他俩同时跌进一个有6米深、4米宽的洞穴里,死活也爬不上来了。
求救,向谁求救呢?他俩也不知离同伴多远了。
一个飘雪寒冷的漫长夜晚捱过去了。没有人来。他俩冒着雪崩的危险,向空中鸣枪求救。
等到炽热的阳光照亮了洞穴时,罗尔万人来了。冯·奥斯丹向他们举起枪,恨不得杀死他们,是他们害死了菲南迪兹,如今又设下陷阱要残忍地害死我们。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罗尔万人已经走开了。
两个人在等待着死神的光临。
然而事实出人意料,罗尔万人不多时又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一条长索,其中一个把长索捆住腰部,其他的就把长索吊进洞穴来,营救人类。
得救的唐敦消除了对罗尔万人的憎恨,冯·奥斯丹对外星人仍怀有敌意,只是不外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