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已过半月有余,从灵同宁府众人也算相安无事,只是这日子过得极其乏味,除却偶尔“创作”才华横溢的诗词拿给宁则士鉴赏,还被若月逼迫苦练琴棋书画。
按说从灵出身于现代书香门第,琴棋书画不算难事,可从灵的“琴”,只是略微会些钢琴、架子鼓;“棋”一窍不通;“画”是素描速成班水准;唯独“书”算佼佼,自小被父母监督研习各类字帖有了功底。
闲极无聊时,从灵会当着若月跳起现代舞,做一些高难度瑜伽动作;唱几首悦耳动听的情歌。使出浑身解数以此说服若月——不学七弦琴、围棋、山水画。然而并没有什么L用,若月会主动忽略自己的惊羡和瞠目结舌,继续督促从灵。
这日从灵刚用过晚膳,若月便催促着从灵执笔挥墨,画一副高山流水图。从灵硬着头皮半晌未曾下笔,若月亦不出声,静静伫立帮从灵研墨,气氛好不尴尬……
“啊!!!有鬼啊,有鬼啊!来人哪!”凄厉刺耳的惨叫于宁府西苑破空而出!
从灵和若月闻声对视,随后立即冲出纤盁轩,朝西苑方向疾行。
“阿月,方才那声音可是三夫人院里传出的?”
“正是!似乎是三太太的婢女兰草!”
主仆二人赶赴西苑时,宁则士众人已安坐于魏兰芳所居正厅。
“澄儿,既也吵醒了你,便过来坐罢。”
从灵顺从落座,打眼瞧见宁则士脚下匍匐的婢子泣不成声,且见魏兰芳也昏厥于一旁。
“都围在此处作甚!还不去请大夫!”宁则士怒目圆睁,拍案大吼,吓得两个小厮即刻拱手领命,逃也似得出了西苑。
“兰草!适才你为何鬼哭狼嚎?太太为何休克!”宁则士看向伏地婢女铿锵发问。
依旧伏地抽泣的婢女闻声抬头,面上心有余悸,眼中惊恐未消。
“回老爷——方才,方才太太吩咐说要沐浴更衣,奴婢打理好后,便……便在屏风外侯着。不过顷刻,奴婢就听到太太……太太低声唤奴婢,奴婢觉着太太声音不对!就到……走到屏风里处探个究竟,奴婢……奴婢……瞅见……太太对面……呜呜……一满身是血的女子掐着太太脖子!奴婢怕得叫出声!那女鬼……呜呜……朝我看了一眼,奴婢……奴婢……呜呜……有鬼!太恐怖了!”兰草牙关打颤,声音混沌不清,勉强说了个大概。
“呵!满口荒唐言!我宁府素来门楣干净!何来你口中那些污秽东西!”宁则士盛怒,斥责反驳。
“老爷!奴婢方才所讲未曾有半句虚言啊!呜呜……”
“来人!兰草精神失常幌乱人心!结算月俸打发出府!”一味哭闹的兰草,吵得宁则士郁结烦闷,便失了耐心同她辩驳。
“老爷!府中当真有鬼!您相信兰草!兰草没疯!呜呜……太太?太太!您快醒醒!您告诉老爷……”情绪激动的兰草想去推搡依旧昏迷的魏兰芳,话未说完,便被强行拖出西苑。
少顷,两名小厮领着大夫奔至宁则士跟前儿复命,柳昕手下的丫鬟婆子齐上手,将魏兰芳抬进卧室安置于榻上。宁则士众人于正厅等候,只那柳昕留于彼处帮衬大夫。
“老爷!老爷!呜呜……”
宁则士闻声疾步进入卧房,一干家眷随行在后。
从灵同若月走在较前方,一眼便能瞥见魏兰芳面无血色、梨花带雨的模样。柳昕坐于床头颇为关切,不停抚着魏兰芳的脊背。
“老爷,兰草疯了!她要杀我!她要杀我!”魏兰芳一把抓住宁则士大手,近乎崩溃的哭诉。
“夫人莫慌,身子要紧!林大夫,三太太状况如何?”宁则士稍加宽慰便抽出了被魏兰芳攥紧的手。
“回大人,三夫人仅是体虚不堪惊吓,气血不足故而休克。”
“可有大碍?”
“暂无大碍!只是夫人应当多加休养调理,似如今这般刺激,恐不能再经受第二次!”
“老爷,说起调理,妹妹这西苑实在太过潮凉!即是修养身子,也该换处适宜之地,您觉着呢?”柳昕本静坐于一旁安抚魏兰芳,寻到时机忙出口插话。
“二太太所言正是!宁大人,三夫人久居于此实在对身体有弊无利!”林大夫低眉顺眼的附和,旁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宁则士扫了林大夫一眼,又瞥向柳昕,眉梢上扬淡淡道:
“换居所不是问题,关键是换到何处?”
柳昕喜上心头,一一扫视静默于不远处的妩娘、孙氏……而后目光落在从灵身上,眸色不善。
“妾身以为——纤盁轩才是上上之选,且不说大小姐一人居住未免寂寞!纤盁轩又地处僻静,空气通透;朝向也好,不失为调养身子的好地方!”柳昕话毕,向宁则士投去探寻目光。
“哟!二太太倒会选地方!我怎觉着东苑更为合适,富丽堂皇不说,只凭着三太太同二太太的姐妹情深……这病啊!怕是都能好多半了!”出声之人正是妩娘,冷嘲热讽的语气无丝毫遮掩。
从灵险些笑出声,禁不住看向妩娘,那厮倚在门框上眼神飘忽,好似此番话不是出自她之口。妩娘察觉到从灵的视线朝从灵微微点头,从灵亦颔首回敬。
“老爷,您觉着如何?”柳昕对妩娘的话置若罔闻,一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不屑神色。
“澄儿,你可同意换居所?”宁则士并未应答柳昕,只回身询问从灵。
“爹,女儿……”从灵话未说完,柳昕忙开口道:
“老爷,您怕是误解了妾身!大小姐极喜纤盁轩,我这个当娘的怎舍得让她搬走?三妹搬去与大小姐同住岂不两全其美!”柳昕笑意盈盈,一脸慈爱,直看得从灵差点有妊娠反应。
“那这西苑就空下了?”宁则士挑眉。
“空下岂不浪费?老爷您是知晓的:近些日子,怀柔苦心研读经书古籍,现下怨我扰了她的清净。既然西苑空下了,妾身想着……索性让女儿住进来好生钻学问!虽说此处潮凉,妾身自然心疼她……”柳昕说到动情处,拿起帕子擦拭眼角。
啧啧!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从灵总算知晓柳昕南辕北辙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了。且不说今晚闹鬼是真是假,魏兰芳同兰草双方说辞又大相径庭,众人心里必定都明镜似的觉出此事蹊跷。独那柳昕揣着明白装糊涂,变着法儿的想给宁怀柔把西苑捞了去。
“二太太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妩娘再次不阴不阳开口,垂眸玩弄着指尖丹蔻。
从灵朝心直口快的妩娘投去赞赏的目光,继而面色凄然答复宁则士:
“爹,纤盁轩是娘留给女儿的唯一!女儿独自居于纤盁轩并未觉着不妥,苑中的一花一草都能让女儿觉着娘亲还在!轩中有娘亲的气息,有娘亲生活过的倩影,女儿着实不想扰了这分清净……但是,姨娘身子不适,女儿不想爹爹为难,女儿愿和姨娘同住纤盁轩!只盼爹爹不要为此忧心。”从灵强颜欢笑,眸中尽是神伤。
“小姐……”若月瞧见自家小姐隐忍委屈,极为心疼。
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尾,其实宁则士已有决断。见清澄委曲求全至此,宁则士愧疚难安,埋怨自己不该随口一问,更对清澄的怜惜、疼爱又多了几分。
“澄儿,爹不会让任何人扰了你同你娘的清净!”宁则士先是凝望清澄立誓,后又环视众人不急不徐支派道:
“兰芳搬去东苑将养身子。这西苑……便让怀柔、念柔、愿柔三姐妹同住,她们已然成人,也该有自己的院落,长期与母同居倒叫外人笑话!此事不必再议!翁管家,此后宁府再出闹鬼这等子荒唐事,我唯你是问!再者,明日你好生伺候三位小姐移居此处,散了罢!”宁则士一气呵成安排完所有事宜便拂袖离开,只剩满屋女眷面面相觑。
从灵笑看柳昕,只见对方愁眉不展,许是在思量如何给不在场的宁怀柔一个满意答复。
观赏完大戏,从灵抬步欲回纤盁轩,但见妩娘朝自己深深凝望一眼后直奔苑外。从灵忙上前跟随,行至无人处,妩娘停下脚步,将从灵拉到近前耳语一阵便径自离去。
回纤盁轩时夜色已深,若月帮从灵斟了盞茶犹疑询问:
“清儿,四姨娘找你何事?”
“她邀我明日去她苑中一叙,并未提及何事。”清澄垂眸抿了口茶水,随即不甚在意般爽快作答。
“奥!今日时辰不早了,小姐便先就寝吧,明日之事明日再议。”
“好,你也快去歇息吧。”
若月走后,从灵未曾立刻入睡,闭目静坐于榻上。良久,从灵忽地察觉房中一阵阴冷!从灵缓缓睁眼,见烛火忽明忽暗,轩窗呼扇作响!顷刻间,轩窗自动紧闭!烛火全部熄灭!
哎!看来宁府果然不干净——从灵于心底长叹一声才道:
“出来罢,你既寻到此处,必定知晓我与众不同。”
……
好一阵静默,烛火自动续亮,轩窗依旧紧闭!从灵抬头,眼前的画面让她心口一紧!虽做了心理准备,从灵却仍被吓得脸色煞白——
一面目全非的女子脸上遍布刀口,无刀口处白得瘆人,有刀口处血红刺目!眼泡浮肿,双瞳内血丝横生显得极其狰狞!本一身素洁白衣却血迹斑斑,披落的黑发被剪得糟杂不堪,那女子脚尖沾地,脖颈微微倾斜,黝暗目光直视从灵。
从灵将面前女子细细打量一番,随即恢复镇静低声问道:
“今日可是你于西苑作祟?你当知晓——人鬼殊途!若胡乱害了无辜之人,你便无处投胎。”从灵信口胡邹,盼能唬住女鬼。
女鬼闻声不语,只朝从灵张开口,从灵壮着胆上前,待走近看清后,从灵险些作呕——那女子口中并无舌头,只余一口银牙和白蛆。
既女子不能作答,从灵便思量着换种法子同她交流。
“你可识字?”
那女鬼歪着脑袋点点头,动作极其诡异。
从灵不敢怠慢,立刻找来纸笔递与女鬼,女鬼僵硬抬手,握笔别扭,慢慢写到——
西苑中的鬼是我
“那为何兰草能看见你?难道她同我一样特殊?”
——
是我有意让她看见
“如此说来——魏兰芳并未见过你?她所言不真!兰草却是句句实话?”从灵同女鬼交流顺畅之际……更加确信自己完全替代了宁清澄,否则以宁清澄的体质,是察觉不到鬼魂更无法同魂魄交流的!
——
魏兰芳未曾看见我
“若兰草不曾加害魏兰芳……那魏兰芳因何要冤枉兰草?”
——
杀人灭口她们的秘密便就此掩埋
“是何秘密以至于杀人灭口?她们所指何人?”
“清儿!清儿!府中进贼了!”若月时机不当的于门外急声呼唤,打断了清澄同女鬼对话。
“啪”地一声,轩窗作响,烛火俱熄,若月闻声恐从灵有何不妥,未待从灵应答便径自闯入从灵闺房。
“清儿?小姐?”房中漆黑一片,若月摸索着查找自家小姐。
“我无事,风大罢了。”清澄低声回应,怕惊走了女鬼。
“吓死奴婢了!小姐你莫胡乱走动,以防磕着碰着!若月这就将烛火点亮。”
待若月将所有烛盞点燃,从灵环视四周后丧气垂头,那女鬼果然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