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美丽说：“建平你可不要吓着大家，昨天我还听海棠说，仓库里的货每次都是被你一扫而空，不会是假的吧！”
孙建平盯了鲍海棠一眼，没说话，只是剥了个花生，又端起啤酒咕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话是没错，可是目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的。虽然整个江南垟县的铅笔盒市场，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可市场毕竟就是这么大，就是占着整个市场，一家独大，也会满货！毕竟铅笔盒，买一个至少可以用一年，使用期太长。”
陈卫星停了筷，一粒瓜子还不慎落到了啤酒杯里。他的细长眼富有自信的威力，也带着狡黠，笑道：“才生产个把月，江南垟这么多的村落，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吧。难道象当年种大白菜一样，才刚开始，又要结束？！”
大家围着桌子一阵沉默，不知道孙建平是怎么算出来的。但愿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从他的作风来说，重要的事情从来是经过精细推算才说出口的。既然说只能再生产一个月，估计也真的会差不离。
“风头霉头两隔壁，有道理啊！不要看现在我们风光得紧，接下来估计要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孙建平摸着酒杯，若有所思，“这个铅笔盒分厂，我一开始是有顾虑的，原本以为可以稳妥地生产一年。现在看来，事实胜于巧思，我们经验不足啊！”
胡海生说：“我一想起来就觉得害怕，那年大家跟着你种大白菜，眼看着大白菜猛长，大丰收了，就是不能收割，卖不出去嘛！看来是这个市场决定了产量！生产再多也没用！”
孙建平说：“走一步看一步，原来的策划，只能改变。我现在的想法是，四个分厂照样生产，但实际上由两个人来管理，茹花和海棠来管四个分厂，卫星和海生二位厂长，只能辛苦外出寻找市场。”
“到哪里找市场，难道还是去市里？！”陈卫星有点不满，觉得在这么个市级地区的范围内活动，照样走的是老路，跟卖菜品一样，走不远，走不长久。
孙建平略微一笑，道：“市级地区的范围，我们的小火轮，慢慢的都会渗透过去。江南垟范围只能生产一个月，由江南垟县到整个市地区，也只能保持正常生产八个月。这么近的地方，就交由我来正常销售了，做你们的后方。我的建议，还是走出去，到其他富裕的地区，还有各省的省城去看看，总会找到新市场适合我们的产品去卖。”
“远地找市场，花费很大的嘛，现在又不是当年串联，可以在老百姓家里混饭吃。”陈卫星想，这一出去嘛，正合心意，只是自已口袋里钱不多，走不了多远。万一找不到市场，花下去的成本，到时也没地方收回来哦。他皱着眉，心里犹豫不决。
孙建平端着酒杯说：“来来，端起酒杯来，大家再碰一杯。小二你别那么严肃好不好。先喝了这杯，大家再慢慢想办法！”
孙建平跟每个人碰了酒，咕地一声就是一碗。他末了又叫了一瓶酒，给每个人倒了一点，然后问胡海生有什么主意没有，毕竟胡海生是当过班长的，当年管人很有主意。
“我的想法，也是要走出去，跳出市域的范围。”胡海生也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只是囊中羞涩，盘缠紧张，没办法承担哦！”
“就是，找不找得到市场难说，有没有路费却是心知肚明哦。我跟海生，半斤八两，走不到省城，估计就花光小积累了！”陈卫星添油加醋。
孙建平看了一眼大家，又继续剥着瓜子，味口一点不差，吃了五六粒，看没人说话。道：“我看这样吧！没我说的那么紧张。打通整个市域的市场，可以维持八个月，足够长了。在这段时间里，足够让我们找到更大的市场，前景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大家一听，心理又放松了一点。陈卫星道：“说得好听，曲折的道路，谁来走啊！又不是小米加步枪，要来个二万五千里。我们不是打仗，是去找市场，完全两回事嘛！”
孙茹花说：“小二，急什么呀！我哥一定有他的想法，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又转对孙建平道：“哥，估计又想出什么歪主意了吧，快说出来听听，合理的话，一定采纳。”
陈卫星笑道：“茹花，当个妹子的，怎么象是当领导一样啊！”
“她在家里就这样，习惯了，都是我惯的。”孙建平看着陈卫星笑，“是不是觉得有点霸道啊！”
大家又是一阵笑，都说孙茹花可以抵得上孙建平。
孙建平接着说：“我的意见呢，就是大家有难同担，有福同享。四个厂长，两个在里面搞生产，两个在外面找市场。费用呢，大家一起承担。另外呢，我的销售利润，也提一部分出来，当做陈卫星和胡海生外出找市场的盘缠。大家说怎么样，表个态。”
陈卫星转忧为喜，一拍大腿，第一个嚷道：“这个主意好，我百分百同意！”
“我也同意！”胡海生说得有点小声，象是欠了人家钱一般。
鲍海棠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走出去吧！我们在后边支持你们！”
“唉，别说得象是落魄了一样，这分明是去征战嘛！”孙茹花端了酒，嚷道：“就剩我一个，我一同意，这事就这么定啦！干，我同意了！”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觉得这酒没白喝，解决了一个找市场的问题。
陈卫星说：“建平，原来今天请酒，你是有备而来嘛！我们还当只看场电影，我想得太简单了！”
“就是这么简单，这一招叫无招胜有招，总的来说是排兵布阵。我们躲在树上看的三国演义，你都忘啦！”孙建平看着陈卫星与胡海生，笑得很开心。
胡海生道：“我只是看着玩玩的嘛，那个时候确实没什么书看，只是找个乐趣而已，想不到你还拿来就用。”
“没那么简单，这个三国故事，本来就复杂得很，里面各种争斗，刚开始还有大家占地盘，乱得很！”陈卫星若有所思，“只是现在这个社会，跟那时一点都不搭界嘛！没得比。”
孙建平说：“这跟我们学的打拳师傅一样，师傅经常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重要的，是要学会看门道。这个嘛，小二，你生来就会，我不用多说。”
“过奖，过奖。”陈卫星拱着手，又嘻哈起来，“我们现在套用以前人的说法，叫做生意，跟三国演义，搭什么门道嘛！建平你又故弄玄虚，想骗美丽让自已显得高深莫测是吧！”
戚美丽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谈论做生意的事，也不插嘴。这时见谈到自已，插话说：“陈卫星，看你说的，孙建平现在想的哪有我啊！全是做生意的事，他每天想钱都想疯啰！”
孙建平脸一红，又转头让店小二给送二瓶酒过来。笑道：“不是全想着赚钱的事，这个嘛！美丽，那个沈建华，大学读得怎么样啦！你去过他的大学没有啊？！”
戚美丽脸一红，道：“去倒是没去过。不过啊，上次暑假的时候，他带了几个大学的男女同学，到戚卫镇来玩，我就陪过他们一起玩过。听他们说，沈建华一直热衷于出国的事，整天狂攻英语，没事就钻到英语角。据说他的成绩很优异，完全有可能被送到国外去深造！”
鲍海棠啊了一声，啧啧道：“真是了不起，我一直没看错，沈建华就是一表人材！我看国家的栋梁，就长他那样子的。”
“嗐起哄，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你这么赞美有必要嘛！”陈卫星又开啤酒，给每个人倒酒。
胡海生与孙茹花没见过沈建华，所以脸上显出很好奇的样子。毕竟一谈起英语和出国的事，他们还是觉得有点天方夜谭。
“地球这么大，他要去到哪里啊！”孙茹花第一个发问。
戚美丽说：“听说不是去英国，就是去美国，是世界著名的学府来着。名字他们说了一大堆稀里古怪的校名，我也都忘了。”
“校名一般是音译，就是英语单词的读音嘛。不过英国与美国，太远了，想都不敢想！”胡海生有点迷糊，“当年老师说美国就在我们的脚底下，在地球的另一边，我们白天他们黑夜。”这是他听过的唯一记忆深刻的对于地球位置的真理。
“听说外国的月亮，比我们的要圆。”鲍海棠一脸的羡慕。
陈卫星说：“美丽，万一沈建华真出国了，你怎么办！不就落下你一个人在地球的一边啦！还好有我们陪着！”
“是哦！一出国，就可能不会回来了，听说外国是天堂嗳！”鲍海棠差点流口水。
孙建平笑道：“你们这都是电影里看过来的吧。告诉你们，真理只有一条，那就是他们那边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沈建华去了，肯定是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啰！”
戚美丽说：“建平，没你说得那么可怕，听他们说是去学技术呢，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可以学。”
“那都是骗人的。”孙建平嘿嘿冷笑，“让我们的人去留学，就是培养汉奸走狗卖国贼嘛，我看沈建华倒是挺象的，很合适的人选。”
“乌鸦嘴掉了肉，还是狐狸历害。”鲍海棠有点相信，“听说汪精卫就是第一号美男子呢。”
陈卫星呵呵大笑，道：“鲍海棠，看来你还真是有学识，这个你也知道。”
胡海生道：“嘿，各有各的命。不过确实听说，省城呀什么的，都有人拼命出国呢，赚钱听说一天抵一年，黄金美元堆成山。”
孙建平一脸的不屑，道：“有那么容易嘛！那都是一套骗人的鬼话！我倒想让沈建华真的出国，到时让他看看国外到底什么样。”
一拨人聊得欢，对面的电影院第二场也已散场。吃了汤圆馄饨的情侣们，也都离店了。店小二跑过来悄声说要打垟了。
陈卫星有点微醉地站起来，建议大家下次再好好谈谈今天的话题。一拨人出得店来，踏上无人的街道，路灯的光亮照着石板路面，显得有点清冷。
戚美丽先被送回广播站。孙建平被送到码头。
孙建平发动了小火轮，准备返回球山村。要走的时候，他对四个分厂长说：“今天我们只是谈了二件事，一件就是出去找市场，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线路。还有一件，沈建华将来要出国的事，我们就别提了，好象戚美丽很无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