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古
世尊纔生下。乃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顧四方。云天上天下。惟吾獨尊。雲門云。我當時若見。一棒打殺與狗子喫。貴圖天下太平。
師云。世尊大似靈龜曳尾。自取喪身之兆。雲門雖則全提正令。也是為他閑事長無明。當時但於地上劃一圓相。就圓相中書箇丁字。復展兩手示之。管取冰消瓦解。
世尊一日陞座。默然而坐。阿難白椎云。請世尊說法。世尊云。會中有二比丘犯律行。我故不說法。阿難以他心通觀二比丘。遂乃遣出。世尊還復默然。阿難又白。適來為二比丘犯律。是二比丘已遣出。世尊何不說法。世尊云。吾誓不為二乘聲聞人說法。便下座。
師云。世尊能挽千鈞之弩。銀山鐵壁。箭箭皆通。阿難雖有隱身之術。殊不覺髑髏後中箭。還有躲得過底麼。
世尊有異學問諸法是常耶。世尊不對。又問諸法是無常耶。亦不對。異學曰。世尊具一切智。何不對我。世尊云。汝之所問。皆為戲論。
師云。異學有言若啞。世尊無語如雷。遮裏見得分明。正是增益戲論。何故。諦聽諦聽。
世尊因自恣日。文殊三處過夏。迦葉欲白槌擯出。纔拈槌。乃見百千萬億文殊。迦葉盡其神力。槌不能舉。世尊遂問迦葉。汝擬擯那箇文殊。迦葉無對。
師云。文殊知底迦葉不知。迦葉知底文殊不知。彼彼不知且置。百千萬億文殊。那箇是真底。
世尊昔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惟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師云。世尊扶頭。迦葉扶尾。直至如今。擡舉不起。莫有共著力者麼。以兩手作扶勢云。也只兀底。
世尊於涅槃會上。以手摩胸。告眾云。汝等善觀吾紫磨金色之身。瞻仰取足。勿令後悔。若謂吾滅度。非吾弟子。若謂吾不滅度。亦非吾弟子。時百萬億眾。悉皆契悟。
師云。黃面瞿曇。四十九年。顛之倒之。橫說豎說。貴圖末後殷勤。殊不知賺他百萬億眾生。令墮在鐵圍山下。無由解脫。
馬大師因僧問。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師云。我今日勞倦。不能為你說。問取智藏去。僧乃問藏。藏云。何不問和尚。曰和尚教來問。藏云。我今日頭痛。不能為你說。去問取海兄。僧遂問海。海云。我到遮裏却不會。僧回舉似師。師云。藏頭白。海頭黑。
師云。馬師父子一門。非特佛囗蛇心。亦善六韜三略。遮僧若無諸葛孔明之作。管取喪身失命。
僧問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心是佛。
師云。眾中商量。皆謂心本是佛。佛外無心。故云即心是佛。苦哉苦哉。若作遮般見解。明後日喫鐵棒有分在。既然如是。合作麼生。石壓筍斜出。崖懸花倒生。
百丈和尚。凡參次。有一老人常隨眾聽法。一日眾退。惟老人不退。丈問汝何人也。老人云諾。某甲非人也。於過去迦葉佛時。曾住此山。因學人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對云。不落因果。五百生墮野狐身。今請和尚代一轉語。貴脫野狐身。遂問大修行底人。還落因果也無。丈云。不昧因果。老人於言下大悟。作禮云。某甲已脫野狐身。住在山後。敢告和尚乞依亡僧事例。丈令維那白槌告眾。食後送亡僧。大眾言議。一眾皆安。涅槃堂又無病人。何故如是。食後丈自領眾至山後巖下。以杖挑出一死野狐。乃依法火葬。
師云。大眾。前云不落。後云不昧。還有得失也無。若無。因甚有墮有脫。若有。試舉出來分明道看。有麼有麼。總是一隊野狐精。莫怪山僧壓良為賤。
忠國師因西天大耳三藏到京。云得他心通。肅宗帝命國師試驗。三藏纔見忠。乃禮拜立於右。忠問汝得他心通耶。藏曰。不敢。忠云。汝道老僧即今在甚處。藏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去西川看競渡船。忠良久再問。汝道老僧即今在甚處。藏曰。和尚是一國之師。何得向天津橋上看弄胡孫。忠第三問。藏良久罔知去處。忠叱云。遮野狐精。他心通在甚麼處。三藏無對。
師云。大小國師。平生伎倆。總被遮胡僧勘破。雖然。賴遇聖君證明。
南泉住庵時。一僧到。泉乃云。某甲上山作務。請齋時作飯自喫了。却送一分來。其僧齋辦自喫了。却將家事一時打破。仍就牀臥。泉伺久不來。遂歸見僧臥。泉亦去一邊臥。僧便起去。泉住後云。我往前住庵時。有箇靈利道者來。直至如今不見。
師云。南泉雖則步步踏實。未免隨人起倒。遮僧縱解飽食高眠。決定不知飯是米做。高峰恁麼告報。設有一字妄虗。永墮拔舌地獄。
趙州因僧遊臺山。凡問一婆云。臺山路向甚處去。婆云。驀直去。僧纔行三五步。婆云。好箇師僧。又與麼去。後有舉似趙州。州云。待我去勘過遮婆子。明日便去。亦如是問。婆亦如是對。州歸謂眾曰。臺山婆子。我為勘破了也。
師云。遮箇公案。若據諸方判斷。趙州勘破婆子。若據高峰點檢將來。正是婆子勘破趙州。畢竟以何為驗。以手指云。驀直去。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
師云。大小趙州。拈出一粒巴豆子。攪惱衲僧腸肚。設有吞吐得者。亦不免喪身失命。何故。急急如律令。
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
師云。趙州一段緜密工夫。風吹不入。雨打不濕。惜乎不解相體裁衣。翻成鈍置。高峰則不然。忽有人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只向他道。我二十年前。曾向遮裏打失一隻眼睛。至今指鹿為馬。大眾。且道與古人相去多少。
甘贄行者開接待。凡有問行者接待不易。者云。譬如餧驢餧馬。瑯琊云。快把飯來。五祖和尚云。願行者長似今日。
師云。瑯琊和尚。美則美矣。只是做造愴忙。不堪供養。五祖和尚。不鑑來風。一鑊淡虀羹。可惜著了許多鹽醋。譬如餧驢餧馬。只向他道。殘羹餿飯。不勞拈出。大眾。且道與古人是同是別。定當得出。日消萬兩黃金。不然。喫水也須防噎。
陸亘大夫問南泉。弟子家中有片石。亦曾坐。亦曾臥。如今欲鐫作佛得麼。泉云。得得。大夫云。莫不得麼。泉云。不得不得。
師云。南泉恁麼祗對。正所謂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也。
大夫嘗問南泉曰。弟子家中。於一瓶內。養得一鵝兒。今來長大。欲出此鵝。且不得打破瓶。亦不得損却鵝。未審和尚有何方便。泉召云。大夫。大夫應諾。泉云。出也。
師云。南泉潦倒。手眼不親。縱饒出得。也是死貨。高峰只向他道。大夫還曾示人麼。纔擬祗對。便與亂棒打出。非特為遮漢脫却鶻臭布衫。要使天下衲僧箇箇解粘去縛。慶快平生。
木平問洛浦。一漚未發時如何。浦云。移舟諳水脈。舉棹別波瀾。平不契。又問盤龍。龍云。移舟不別水。舉棹即迷源。平於此有悟。後雲峰悅和尚云。若於洛浦言下悟去。猶較些子。後來不合向盤龍死水裏浸殺。
師云。若不是悅公。洎合被他瞞却。然雖如是。且道盤龍誵訛在甚處。移舟不別水。舉棹即迷源。
石鞏和尚。凡見僧。以弓架箭示之。一日三平至。鞏云。看箭。三平乃撥開胸云。此是殺人箭。活人箭又作麼生。鞏乃扣弓絃三下。平便作禮。鞏云。三十年架一張弓。兩隻箭。只射得半箇聖人。遂拗折弓箭。
師云。石鞏張弓。傍若無人。三平承箭。弄巧成拙。然雖如是。半箇聖人又作麼生。落花片片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雪峰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方曬飯巾次。乃見德山自托鉢至法堂前。峰遂問。遮老漢。鐘未鳴。鼓未響。托鉢向甚處去。山便回方丈。峰舉似巖頭。頭云。大小德山。不會末後句。山聞。令侍者喚巖頭去問。汝不肯老僧那。巖遂密啟其意。山乃休去。至明日陞堂。果與尋常不同。巖至僧堂前。撫掌大笑云。且喜得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柰伊何。雖然如是。也只得三年。
師云。佛祖機緣。古今公案。其中誵訛。無出於此。或謂巖頭智過於師。故有密啟其意。殊不知犯彌天之咎。萬劫遭殃。且道利害在甚麼處。撫掌大笑云。侍者分明記取。三十年後。有人證明。
雪峰示眾云。南山有一條鱉鼻蛇。汝等諸人切須好看。時長慶出云。今日堂中大有人喪身失命。雲門以拄杖攛向峰前作怕勢。後僧舉似玄沙。沙云。須是稜兄始得。然雖如是。我則不然。僧云。和尚作麼生。沙云。用南山作麼。
師云。雪峰和尚。雖慣作竊。爭柰諸子不善參隨。未免一場敗露。至今千載之下。惡聲猶在。
僧問夾山。如何是夾山境。山云。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花落碧巖前。後法眼道。老僧二十年只作境話會。
師云。大眾還會麼。直饒向遮裏會得。見法眼則易。見夾山則難。
僧問投子。如何是十身調御。子下繩牀立。又有問凡聖相去多少。子亦下繩牀立。
師云。一轉語天懸地殊。一轉語言端語的。具眼底試辨看。
聲明三藏。善別音聲。劉大王請玄沙驗之。沙乃將銅火筯敲鐵火爐。問云。是甚麼聲。藏云。銅鐵聲。沙云。大王莫受外國人瞞。
師云。大小玄沙。能所未忘。當時賴遇是劉大王。若撞著箇本分衲僧。管取一場漏逗。
玄沙坐次。見面前地上一點白。指問侍者云。見麼。者云。見。如是三問。如是三對。沙云。你也見。我也見。因甚麼道不會。
師云。大眾。見即見。會即會。無復疑矣。且道遮一點白。決定是箇甚麼。
仙天和尚。因一僧參。擬作禮次。天云。野狐兒。見甚麼了便禮拜。僧云。老禿奴。見甚麼了即便與麼問。天云。苦哉苦哉。仙天今日忘前失後。僧云。要且得時。終不補失。天云。爭不如此。僧云。誰甘。天呵呵笑云。遠之遠矣。僧以目四顧便出。
師云。一問一答。有賓有主。盡謂二俱作家。若據高峰點檢將來。遮僧猶自可。仙天笑殺人。
和安通禪師。因仰山作沙彌時。常喚寂子。與我拈牀子來。仰持至。通云。送舊處著。復問寂子。牀那邊是甚麼。曰無物。遮邊聻。曰無物。通又召寂子。子應諾。通云。去。
師云。潦倒和安。用心不臧。仰山命蹇。為魅所著。山僧恁麼道。也是逆風秉炬。
僧問佛日[弓*丙*弓]禪師。如何是毗盧印。弼云。草鞋踏雪。僧云。學人不會。弼云。步步成跡。
師云。佛日和尚。雖則不負來機。高提祖印。殊不知古篆難明。致令遮僧。遇如不遇。若是高峰則不然。忽有人問如何是毗盧印。但言文不加點。又云學人不會。但云要會作麼。且道與佛日是同是別。
僧問高安澄禪師。舊歲已去。新歲到來。還有不受歲者麼。澄云。作麼生。僧云。恁麼則不受歲也。澄云。城上已吹新歲角。窗前猶點舊年燈。僧云。如何是舊年燈。澄云。臘月三十日。
師云。大小高安。被遮僧隨後一逐。如鼠入牛角相似。直至如今。轉身不得。莫有救得底麼。且待來年。
雪竇和尚示眾云。客從遠方來。遺我徑寸璧。中有四箇字。字字無人識。佛鑑師翁拈云。客從遠方來。遺我徑寸璧。中有四箇字。不必重拈出。
師云。二大老一人說易。一人說難。未免見有偏枯。高峰則不然。客從遠方來。遺我徑寸璧。中有四箇字。字字無平仄。
頌古
世尊在靈山會上。拈一枝花。瞬青蓮目。普視大眾。時百萬人天。惟迦葉破顏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付囑摩訶迦葉。
靈山拈出一枝花。百萬都來是作家。惟有飲光猶未瞥。那堪眼裏又添沙。
世尊昔因文殊至諸佛集處。值諸佛各還本處。惟有一女人近彼佛坐。入於三昧。文殊乃白佛。云何此人得近佛坐。而我不得。佛告文殊。汝但覺此女。令從三昧起。汝自問之。文殊遶女人三帀。鳴指一下。乃托至梵天。盡其神力。而不能出。世尊云。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人定不得。下方過四十二恒河沙國土。有罔明菩薩。能出此女人定。須臾罔明大士。從地涌出。作禮世尊。勅罔明出。罔明却至女子前鳴指一下。女子於是從定而出。
兩兩成羣罪莫窮。謾將鼠伎逞英雄。當時若作今時世。縱使瞿曇也不中。
達磨大師。一日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又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又道育曰。四大本空。五蘊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何當情。祖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大師出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乃傳衣付偈。
死欵都來一囗供。情窮理極卒難容。若將皮髓論高下。爭見花開五葉紅。
僧問六祖。黃梅意旨甚麼人得。祖云。會佛法人得。僧云。和尚還得麼。祖云。我不得。僧云。為甚麼不得。祖云。我不會佛法。
祖師不會禪。夫子不識字。棒打石人頭。嚗嚗論實事。
僧問馬大師。離四句。絕百非。請師直指西來意。師云。我今日勞倦。不能為汝說。去問取智藏。僧問藏。藏云。我今日頭疼。不能為汝說。去問取海兄。僧問海。海云。我到遮裏却不會。僧回舉似師。師云。藏頭白。海頭黑。
攢花簇錦絕纖塵。一度拈來一度新。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囗過殘春。
馬大師云。即心是佛。又云。非心非佛。
殺人猶可恕。再犯豈能容。貶向無生國。千聖不知蹤。
藥山久不陞堂。院主白云。大眾久思和尚示誨。山云。打鐘著。時眾方集。藥山便下座歸方丈。院主復白云。和尚許為眾說法。為甚一言不施。山云。經有經師。論有論師。爭怪得老僧。
眉毛罅裏積山嶽。鼻孔中藏師子兒。南北東西無限意。此心能有幾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