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七郎，你——”天仙整了整涟漪般的心事，道：“好，我告诉你。第一次我元神尽失，差点被你大哥发现，你不但给我吃了去清丹避过一劫，还让我躲在你二哥的洞府里……”
“那是我小妹的主意，与我无关。”七洞主也不看她，兀自言道。
“还有，我扮作花妖时，那日差点被你大哥打死，是你出手相救。”这次七洞主没有打岔，天仙心中稍稍得意：“我再问你，当年你可曾在黑风山蒙面救过一位女子？”天仙观察到七洞主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愕，立即会意，难得露出明洁干净的笑容：“那个女子就是我。”
“天仙公主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吗？恕在下不能奉陪了。”七洞主知道天仙善变，阴晴不定，不待天仙言完就要转身离开，天仙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情急之下斥道：“你别不识好歹了，凤凰山就要受到灭顶之灾了。”七洞主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天仙，目光很疑惑：“你说什么？”天仙得意一笑：“你不是不奉陪了吗？”七洞主向天仙走近了一步，似对天仙明**人的容颜视若无睹，仿佛只是在看着一团空气，全然不顾天仙难得羞涩闪烁的目光。
“恕在下冒昧，望天仙公主明言。”七洞主抱拳道。
天仙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你快逃命吧！玉帝因为小凤凰与司星仙官的事，以扰乱仙界秩序为由，命四大帝君于三日后平定凤凰山。这次是四大帝君一齐出手，凤凰山是死定了。”眼前炸起三道晴天霹雳，震得他冷淡的眉目流溢出焦灼之色，一把捉住她的皓腕，天仙一时慌了神，都忘了挣扎。
“不可能的。这是不是又是你的谎话？你不是早就希望凤凰山被夷为平地了吗？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通风报信？”七洞主冷峭的话语深深刺伤了天仙，天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狠命抖开七洞主的手，目光一层一层变冷：“凤七郎！你就如此信不过我？本公主好心告诉你一声，你却说本公主骗你？信不信由你！”
她从未如此生气过，往日的高傲在这一刻好似被蹂躏摧残成一片烂泥，不知不觉中，眼前好像朦胧了一层水雾，背过身去，逼回眼前的朦胧一片。
七洞主似乎意识到自己过分了些，话风微暖：“天仙公主，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玉帝也太荒唐了。凭我小妹一人如何乱得了仙界秩序？如果仅仅因为这样就要诛灭凤凰山，那他当年为何不敢诛灭妖界魔君？其中必有隐情。”
天仙仰头道：“有隐情也好，没隐情也罢。总之，玉帝要干的事谁也拦不住。你爱逃不逃！”
七洞主叹了一下，微凉的气息蔓延开来：“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凤凰山方圆几千里，这么多，哪里逃？逃到哪儿终究是在三界之内。天仙公主，在下感谢你的通报之情，就此别过。”
语落，转身离开之际，耳边响起天仙的微带恨意的声音：“凤七郎！你忍心女嫣也葬身此处吗？”七洞主没回头：“该来的始终要来，既生于凤凰山，就当与此山共存亡！若有幸与女嫣同赴黄泉，也不孤单。”
天仙终于没再说什么，望着他隐没在星光下的背影，失落的神情仿佛来不及盛开的秋花，带着无尽的凉意：“为什么，你留给我的总是背影？为什么，你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有的人，一生都在追寻和仰望，追寻一个根本不愿转身的人，仰望一个似梦非梦的背影，陷入了自己织就的幻境，啜饮着其间的悲欢与凉薄。
天仙怏怏不快回到天之涯海之角，刚进天幽居，一弦淙淙飞入耳际，琴声高亢，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看着凝幽带着浅浅笑意在忘我抚琴，天仙只觉一股疼痛感漫上全身，不觉叹了一声。琴声戛然而止。凝幽回身走向天仙，莞尔道：“怎么了？”天仙端坐在石椅上，目中空蒙：“凝幽，你弹琴真好听。我真羡慕你。”凝幽微愣一下，继而一笑：“我不是听错了吧！你居然会这么夸我？真是奇怪了。说说，到底怎么了？”天仙无趣般摇摇头，拉凝幽坐下，一本正经道：“凝幽，三日之后，秦天璘必须出战吗？必须平定凤凰山吗？”凝幽道：“在三界，有谁能违背玉帝的旨意呢？”天仙屏声道：“凝幽，咱们……咱们上天庭求玉帝放过凤凰山吧！”凝幽眉目一紧，颇有震撼：“什么？上天庭？你不想活了？”“什么不想活了？本公主……哎呀，凝幽，咱们好歹也算是神母啊，怕什么啊，咱们请玉帝开恩放过凤凰山，一来避免生灵涂炭，二来嘛，你的秦天璘也不用出战，多安全哪！是不是？”天仙兴奋地勾勒心中的蓝图，凝幽轻轻盯着她半天，才道：“天仙，你真以为咱们是什么神母吗？”
“什么意思？”
凝幽慢条斯理道：“别的不说。单是太上老君的通天宝镜就可以清清楚楚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不对。如果他们知道，为何不来抓我们？还封我们为神母？”
凝幽冷笑一声，道：“天仙，你太天真了。当初圣后侵犯三界，只有我们灵力与之相克。所以他们利用我们对付圣后，虽说圣后已除，但天庭绝对能利用通天宝镜预测到即将到来的灾难，所以他们无暇对付我们。甚至可以说，再次利用我们。”天仙不可置信看着她，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推测出来的，天仙你是知道的，我的推测一向很准。”
“可是……这也太玄乎了。如果天庭顺利平定了下一个魔头，那会不会抓我们？”
“这我可就说不准了。不管怎样，我们是无忧界的遗仙，来日必当与天庭来个了解。所以，咱们能上天庭吗？天庭可正愁找不到我们呢！”凝幽明眸漾异，“你这么想帮凤凰山，你……”
“没有！”天仙一瞪眼，“我什么也没想。”
凝幽逼问道：“什么没有？我说什么了？天仙，你如今这般维护凤凰山……你向来不爱出洞，今天这个时候才回来……如果我没猜错，你想必是去了凤凰山吧！”天仙被一语中的，心神定住，冷静答道：“没错，我是去了凤凰山，我去报信了。”
“天仙！”凝幽从未如此动怒，美目圆睁，声色俱厉，“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私泄天机若是被天庭知道，你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天仙冷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战嘛！咱们联手还打不过三界？”
“胡闹！你以为三界没人了吗？我们只是与圣后灵力相克，可没与三界相克啊！三界之仙千千万万，单说四大帝君我们就应付不了了……”
“笑话！你的秦天璘不帮你吗？”
“天仙！”凝幽拍案而起，荡起一圈如星子的白光，“你居心何在？你是逼我与天璘反目吗？”
天仙冷了她一眼：“本公主才不想管你们呢！我不要凤凰山被平定。是因为我不想让凤七郎死！”
凝幽身边的白光渐渐消散，目中疑惑渐凝：“为什么……天仙……难道你动情了？”天仙坦然道：“没错！”凝幽差点没气出心痛病来：“天仙，你真想灰飞烟灭吗？”天仙冷笑：“你这是什么话？为何你能有秦天璘，我就不能有凤七郎？你纯粹是妒忌我。”
“妒忌你？你……”
“你什么你，你灰飞烟灭就代表我会吗？何况我是无忧界的仙，不须遵从三界的仙妖之别。”
“正因为你是无忧界的仙，所以你才不能动情……”
“这倒好笑！你不是无忧界的吗？你没动情？”
“天仙，你听我说。”凝幽冷静下来，“我不想你越陷越深，不错，我是无忧界的仙，我也说过，有一天，无忧与三界势必有一场争战，那时凤七郎会站在哪边？你能决定吗？还有，你是不是一厢情愿？据我所知，凤凰山与仙界素有瓜葛，他们是不会与仙亲近的。你说，你敢冒这个险吗？”
“我敢！”天仙傲首横眉，“凤七郎对我那么好，多次救我，我不会让他死的。你说两界会起争端，所谓的无忧界不过只有你我二人，只要我不战了，你还会战吗？你舍得秦天璘吗？”
“天仙……”
“你不要再说了！即便是凤凰山完了，我也要留下凤七郎，你凝幽能做到的事，我天仙绝不输你半毫！”言毕，隐身而去，凝幽怔住，洞外，隐隐灿灿的寒星，在浮云里沉睡。
洞中，幽愁暗恨琴声起。也许天仙说的对，什么无忧界，不过两人而已。天仙若是放弃，她凝幽何必执着呢？
千回峰中，水幕轻结。清芳暗结，自是另一番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