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璘此话一出,龙师之与龙应兴当即四目相对,龙师之眼里渗出的是惊讶与不甘,而龙应兴眼神流露的是一种恐慌与愤恨。秦天璘的仪表和言语与他们所害怕的“他”完全吻合,竟然连对这幅画的评价也是一模一样!
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吗?还是,根本就是同一人!
龙应兴的目光问龙师之应该怎么办,龙师之八字胡一撇,用目光示意道自己自有主张,让他先别慌。龙师之瞧了瞧秦天璘,微笑道:“秦公子果然好眼力!本庄佩服,但不知秦公子见到这幅画有什么感觉没有?”秦天璘一时脱口道:“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话音刚落,他看到龙师之目露凶险,暗觉有股杀机袭来。龙师之在听到秦天璘的话后,心中一震,认为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当即于右手里暗暗悬过一团真气,冷笑道:“你确实见过!”秦天璘心下一震,目中渗出一股凛然之气,但是一时也没理解过来。龙师之正要推出那股真气,忽听一小厮在外喊道:“庄主!”
龙师之当即收手,负手道:“何事?”
小厮仓皇奔进,作揖道:“庄主,门外有两人想求见庄主!”
龙师之瓮声瓮气道:“他们有什么事吗?”
小厮道:“那二人说有重要的事想见您!”
龙师之问:“那二人什么模样?”
“一男一女,男的身着蓝袍,像个散仙;女的一袭青裳,像个精灵。”龙师之想了一想,道:“让他们进来吧!”小厮立即去通传了。
秦天璘在小厮喊住龙师之的刹那,看见了被龙师之隐去的真气,眉目凛然间,只觉此地不宜久留。然而,他很想知道,这山庄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何凝幽会觉湿气闷心?为何自己会对那幅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为何,龙师之与龙应兴看到自己先是惶恐不安,然后目中渗险?为何?他不禁敛了敛眉,于微笑中睹视龙师之的心慌与故作淡然。
可是,又想起凝幽刚刚经历过湿气之症,也不知此刻好些没有,心下甚为牵挂,便起身道:“龙庄主,有客来访,在下先行告退了。”龙师之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忍住,笑道:“公子先去休息吧!待会儿再请公子来用膳。”秦天璘笑而相谢,心中仍在纳闷,哪有一个庄主对一个留客这般殷勤?除非……
他没做过多猜测,只是刚出了厅门,与迎面进来的二人恰好打了个照面,待及目光与那蓝袍人相碰,秦天璘不觉心下一喜。
不等秦天璘开口,那蓝袍人先搭了腔:“咦,‘阴天不灵’?你也在这里啊!咱们可真有缘啊!”秦天璘笑道:“清风,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早就说了,我叫……”
“哎呀,秦天璘嘛!”那蓝袍人不是别人,正是清风!
“咦,我们见过吗?”清风身边的一青裳女子开口了,秦天璘向她望去,忽然心头一震,这面孔,怎么也这般熟悉?就像当初在蓬莱仙岛,见到清风时一样。
秦天璘不禁摇摇头,道:“我们……没有见过!姑娘是……”
“我叫月儿!”月儿露出两个可爱的酒涡。秦天璘敛眉微笑。
清风推了一下秦天璘,道:“喂,你来这干嘛啊?”秦天璘道:“我是来借宿的!”清风拍了拍秦天璘的肩膀,故作深沉道:“哎,老兄啊,咱们可真有缘啊,我也是来借宿的。”秦天璘笑了一下,正想再说什么,那小厮可急了:“二位,我家庄主还等着呢!”清风只好暂且停下话来,与月儿一同进去见龙师之了。进门前,月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清风也不好发作,只是对秦天璘笑道:“喂,稍后见,稍后见啊!”看着月儿不屑一顾的背影,心想:“这个月儿,我真是惹不起啊!”言毕,急匆匆奔入了。
原来,那晚花灯夜会,清风因不满月儿打掉水晶赔礼的玉佩,将月儿数落了一番,月儿气不打一处来,委屈跑开了,但是她又不想回峰,便在人间转悠,无意间来到这无痕山庄,而清风也是机缘巧合寻到了这无痕山庄,在庄门口,看见对方,先是赌气不理,后来却是抢先入庄,清风自知这个月儿脾气可真不好,也不予理会,任她去了。
当清风与月儿的身影闯入龙师之的眼眸时,龙师之只觉五雷轰顶一般,震得他眼冒金星,目瞪口呆;龙应兴也感觉心一慌,脚一软,差点儿没栽下去。
月儿用眼神问清风:“他们怎么了?好像很怕我们呢!”
清风用目光回视月儿:“谁知道,八成是喝多了!”
二人交换了目光之后,忽然觉得不妥,月儿当即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清风翻翻白眼,也不再说了。
龙师之定下神来,站起身细细打量二人,一丝阴冷的笑容从心底泛起,他笑道:“二位是什么人?有何要事与我相商?”清风抿嘴道:“是这样的,我是从天山来的,你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借宿!”他嘿嘿一笑,龙师之听了这话,又看了一下二人,脸色一沉,淡淡道:“哦,原来是借宿啊!来人,把他们——”
龙应兴面上带着微微的冷笑。
清风与月儿心下一沉!
“把他们带进西厢房!”龙师之笑着看着二人,清风面上笼着灿烂的笑,却只觉背后一阵阵发寒,连汗毛几乎都竖起来了。
清风的笑容瞬间僵住,原本他想顺便吃一顿饭,哪知这个庄主却这样冷淡,似乎笑里藏刀,只好与月儿悻悻离开。
龙师之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二人的背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起伏不定,他紧紧缓口气,迅速扶住身后的团花木椅,差点栽了过去。龙应兴赶紧奔来扶住他,龙师之呷了一口茶,这才微微顺气。
龙应兴锁眉道:“义父,他们……他们……”
龙师之轻轻点点头,一双小眼锁得更深:“不错!是他们!是他们!”
“可是……”龙应兴摇头道,“可是,一千八百年前,他们不就已经死了吗?都死了,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
龙师之将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洒了一地。
龙师之冷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是三仙的转世!”
“什么?转世?”龙应兴当即懵了,“那这么说,他们……他们不会是来报仇的吧!”
龙师之冷哼一声:“那应该不会!从他们的神色与言语上看,他们并不认得我;从他们的气质上看,也没有当年的架子。可见,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顿了一会儿,道:“兴儿,替我去办一件事!”龙应兴当即附耳上来,龙师之对他耳语了一番。龙应兴点点头,悄声问道:“这样行吗?”龙师之睨了他一眼,道:“不行,也得行!必须除去他们,否则,万一有一天,三仙元神归位,对我们可是万万不利的啊!”龙应兴心下有些慌:“义父……万一,万一我们杀不死他们呢……”
“没有万一!”龙师之白了他一眼,咬牙道,“必须让他们死!绝对没有万一!”龙应兴只好壮着胆子,按龙师之的吩咐去办了。
月华如沐,星辰耀眼。
秦天璘回转厢房时,看见凝幽的房门微闭,里面灯火盈盈。便敲门道:“凝幽仙子——”
无人应。
再敲,还是无人。
秦天璘赶紧推门而入,纱曼轻拂,华灯闪闪。
“凝幽仙子——”秦天璘四下一寻,却是徒劳。
秦天璘开始觉得不安,之前是湿气闷心,后来庄主相邀,再是凝幽失踪。难道,这一切,都与龙师之有关?
这样想着。便急急出门,想去找龙师之问个究竟。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清风与月儿。清风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啊可惜,本指望这个庄主给我留顿饭呢!”月儿也附和道:“就是,一顿饭也给不起吗?”忽然想起这是接过清风的话茬,立即咬唇,不语了。
清风也不说话,看见迎面而来的神情冷峻的秦天璘,当即跳了过去,笑道:“咦,咱们又见面了。你怎么了?”秦天璘见是清风,浓眉深锁,道:“我在找凝幽仙子!”
“啊?”清风惊喜道,“就是那个上次在蓬莱仙岛让我不能说话的冰美人?咦,她也来了?在哪呢?”
秦天璘环视四方,神色颇为焦虑,星辉落入眼眸,溶出一片清冷。凛然道:“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很担心!”
清风道:“哎呀,你不用担心!冰美人法力高强,用不着你担心!”
秦天璘道:“你不知道,凝幽仙子法力消失了!”
“什么?”清风又是一惊,“怎么可能?她不是很有本领吗?怎么会失去法力呢?”秦天璘目中有些愧色,道:“此事一言难尽。我现在就担心妖邪抓住了她!”“不会吧!”清风道,“这山庄也会有妖邪?”他象征性地向四周闻了闻,月儿问他干什么,他说是闻闻有无妖邪的气味。
秦天璘兀自道:“那个庄主……肯定有问题!”
“哇!”清风叫道,“老兄,我好像闻到一股花的味道!”
这样一说,倒提醒了秦天璘,当日他怕妖邪闻到凝幽身上的仙气,特地送了她一个海棠花干香囊,难道……
秦天璘赶紧顺着香气寻了过去,当他寻至第六个房门口时,忽然止步了。因为香气至此而止,难道凝幽就在这里?还是?
秦天璘紧急地敲了敲门:“凝幽仙子?”
连敲几下,仍然无人回应。
清风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秦天璘,不耐烦道:“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找人还这么斯文!”他双手抵在门上,用力一推,门就开了,三人奔入,里面灯火盈盈,月光洒进半个屋子,甚是幽暗。
房间凌乱无比,桌椅倒地,狼藉满地。秦天璘一眼就看到软榻边放着一个碗,是装着圣水冰糖雪参的那只碗,不过已经空了,秦天璘拿起碗,看了一下,又想了一下,然后放了下去。这里面确实有海棠花干的香味,证明凝幽刚才确实是在这里。
秦天璘的一双朗目开始渗出一种失望,不是担心,而是寒心!
月儿道:“这里这么乱,一定有过一番打斗。那个什么仙子……不会真的被抓走了吧!”清风嘘声道:“别胡说行不行?”月儿瞪了他一眼:“我跟你说了吗?”
秦天璘眉目敛然,然后缓步走出这间屋子,月色清寒,明朗照人。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清风也跟了出来,自语道:“怎么找不出线索呢?喂,老兄,你有何高见啊!”秦天璘没回答他的话,月色透下,他看见前方似乎有个东西,便赶紧走近,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那——海棠花干香囊!
多情总被无情恼!
秦天璘微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把香囊紧紧攥在手里,痛心地说:“凝幽——仙子,你——真的好绝情!”
清风一把抢了过来,笑道:“哇!确实好漂亮!对了,你干嘛要说冰美人绝情啊!”秦天璘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香囊,负手而立,隐隐生寒。
“凝幽仙子,不是被妖邪抓走的,而是自己离开了!”秦天璘一字一句,很是寒心。
这时,月儿也走出来了,眨了眨月眸,不解道:“你怎么知道?”秦天璘的目中隐隐透着一股忧伤:“从凝幽仙子的房间到第六个房间,这其间海棠花香不断,至此就闻不到那香气了,可见凝幽仙子自从进了那第六个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在那房中还有一个装着圣水冰糖雪参的碗,那是我特地为凝幽仙子的湿气症而配制的,凝幽仙子只喝了一半,而那只碗里却是一滴不剩,可见一定是给有湿气症的人喝了……”
“那也不一定啊!”清风打岔道,“说不定冰美人想换个舒适的房间然后喝了下去呢!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秦天璘牵起一丝笑,随即覆灭,道:“没有这种可能!她没有必要这样做!方才我看了那只碗,完好无损,按理说,如果是被人盗取的话,那人肯定有湿气闷心之症,手脚发软,碗必破无疑。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凝幽仙子亲自端来然后又亲自喂给那个人喝的,三界中只有一人才会让凝幽仙子放下架子,那么做——”
“谁啊?”清风与月儿很是好奇。
“天仙公主!”秦天璘的眼神如此迷离,分不清是月光染了他的目光,还是目光笼了月光。
秦天璘继续道:“其实我与凝幽仙子到此的目的就是为寻找天仙公主而来的,既然凝幽仙子进了那个房间没有再出来,然而却不见了,那么她必然从那个房间走了……”
“那怎么走啊!”月儿问。
“笨哪!”清风睨了一眼,“变走啊!”
“可是,你们不是说那什么仙子的法力消失了吗?”月儿冲清风瞪了一眼。
秦天璘语气有些漠然:“那就更能证明我的猜测了。只有天仙与凝幽二位公主在一起时,她们的法力多少还可以回来一点。”秦天璘深深记得那晚韩郁儿相逼之时,凝幽玉钗灵力大增一事。他敛眉道:“只是……”
“只是什么?”清风又剪断他的话。
秦天璘攥紧手中的海棠花干香囊,眸中仿佛浸染月魄,一字一句,不无痛心:“凝幽仙子走时不但不留口讯给我,竟然,连我送给她的海棠花干香囊也给扔了。”他冷眉,继而目中透着隐隐的寒气:“你真的……太过无情!”
清风拍拍他的肩膀,轻松道:“嗨,无情就无情呗!大不了日后见面不说话就是了!”秦天璘肃然清寒的目光扫了清风一眼,清风当即笑道:“开玩笑,开玩笑,不过你也别多想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凝幽公主,你只是凡间的一个人。我劝你吧,也别多想了。也只有我这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散仙才有可能配得上仙界公主!哈哈……跟你开玩笑的!”说着,又重重拍了一下秦天璘,秦天璘有些木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