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一转，看向织雪，眼神冰冻到几乎可以杀死人。织雪缓缓站起来，一袭白衣被呕出的鲜血染湿，恰似雪后无辜的红梅。神色黯然，死死咬着自己的嘴角，浑身颤抖。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只手早已松了丝带，一只手按住伤口，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决堤般涌泄而出。
“为什么？陶哥哥，为什么？我以为你死了，当我伤心欲绝时我以为你死了。当我知道你还活着时，我才活了过来！我沦为妖，我成了雪后，我做了女王！这些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你！是她，是水玉瑶逼我出了水晶宫，我才会碰上二妖的！陶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妖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会抱着她？我是织雪，我是织雪啊！”织雪伤心欲绝，眼在流泪，心在滴血，话音刚落，又吐出一大口血。
天尊看出来了，这是为陶情而来的。算了，他也不想解释了，陶情将自己压在心底一千八百年，此番权当是报复一番罢了！
“你别废话了！我就是嫌弃你！一直肮脏的妖！我告诉你，你碎了四公主的元神，我一样要碎了你的元神。”天尊一字一句，毫不怜惜。
织雪的心彻底凉了，她呆立在那儿，天地在那一刻恸哭如雷，灰飞烟灭。良久，她好像听到当年的陶情在她耳边的呢喃：“任世间百媚千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原来，原来所谓的蜜语甜言不过是痴人的南柯一梦罢了！他果真是嫌弃自己的，果真是放不下他的仙位啊！
喉头一甜，再次呕出一口血，织雪笑了，笑得那样悲凉，笑得那样凄艳，然而却是字字泣血：“好！好！好！陶情！我为你犯下天条，为你沦为妖！看来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孽！好！哈哈哈……哈哈……陶情——”一声凄厉的叫喊，织雪瞬间恢复成女王的样子：王袍飘飘，嘴唇发紫，眉目泛青，一身艳极的红色，衬着目中妖媚的凶光：“咱们一千多年的情分就此恩断义绝！从今往后，你我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织雪，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吸干你们的魂魄！如若不然，又如此地！”她猛地向下击了一掌，一声炸响，脚下的土地裂开数十丈，尘烟滚滚，情深已殇！
天尊不待她说完，右手一挥，金光弹去，织雪早已无力还击，水沐石一下子冲在了前头，着着实实挡了一掌。
“石儿——”水玉瑶气火攻心，顿时昏死过去。天尊见水玉瑶体力不支，也顾不得杀织雪了，抱起水玉瑶向千回峰飞去。水沐石倒在血泊中，织雪以哀怨至极的冷冷眼光看了他一眼，耳边，只有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最终，她极轻极轻地呢喃着，似在对水沐石说话，又似在自语：“水玉瑶，我要让你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儿子是怎样背叛你！陶情，我一定会让你尝尝失去至爱的痛苦！”她极其平静地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对着惨淡的斜阳，露出一个笑，那笑寒如霜花，艳如妖桃。
三天的时光眨眼便过了，凝幽与秦天璘在东华亭中浅斟慢酌，颇有兴致，东华山的夜景总给人以温馨之感，明月高悬，疏影横斜，别有意蕴。
晚风徐徐吹来，凝幽为秦天璘斟了一杯酒，眼波盈盈，道：“明日你就要去平定凤凰山了，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凯旋而归。”秦天璘笑吟吟接过酒，一饮而尽，深情地望着凝幽，道：“你可是从不饮酒的，就别喝了。”凝幽睨了他一眼，浅笑道：“这是为你而喝的，只要你明日认真作战，平安归来。我就亲自为你酿一坛玉露。”
“好啊！能品尝到凝幽公主的玉露，实乃我秦天璘的福分啊！”秦天璘笑着又饮下一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忘了告诉你，表妹——回来了！”凝幽欣喜道：“真的？她在哪儿？”秦天璘道：“她变成鸟仙了，哎呀，我这悬着的一颗心啊，总算是放下啦！”
“瞧你说的。”凝幽眼睫微翻，眸光暗转，“我可没觉得你的心悬着倒是挺清闲的。”秦天璘凑近她，道：“不信你听听。”凝幽嗔道：“我才不要呢！”她的目光触到了月光，目光混着月光，一时潮思暗涌。
“你在想什么呢？”秦天璘望着她。凝幽道：“我在想玉帝与天上的神仙们，他们高高在上，就会调兵遣将，凤凰山从未与天庭正面对抗过，玉帝仅仅因为一座宝山和几件宝贝就要屠山，也太无情了。”秦天璘面色凝重：“神仙向来都是如此。要不然我姑父怎么宁愿做个散仙也不愿成仙呢！天条苛刻，天规无情，想必那凤凰山注定有一劫吧！再叹息也是无用啊！”凝幽神色微寒：“可是天璘，你知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吗？”
“什么？”
“我担心……天仙她，可能为情所困了。”
“不会吧！”秦天璘笑道，“天仙公主素来刚强高傲，她也会为情所困？是谁啊？”
“凤七郎！”凝幽一字一顿。
“凤七郎？”秦天璘也怔住了，“这……凤七郎不就是凤凰山的吗？”凝幽点点头。秦天璘道：“可他是妖啊！”
“是啊，仙妖殊途，可天仙偏说自己是无忧界的仙，三界的条规她无须遵从，为此，还与我争吵了一番，真叫人怄气。”凝幽目中半是担忧，半是冷色。秦天璘握住她的手，道：“别生气了。生气是那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的蠢行啊！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这样做是为她好，知道吗？”凝幽深眼微澜，轻笑道：“你说的对。凡事还是应该看开些。我知道怎么做。只是明天——你会杀了凤七郎吗？”秦天璘目光闪了闪，没言语。
凝幽道：“我知道你很为难，放心，我不会让天仙去阻碍你的。不过如果明天凤凰山主动归降，你会不战吗？”秦天璘浓眉深锁：“他们归降固然好！只怕……他们谁殊死一搏啊！”
“那你可要小心点。”凝幽反握住他的手，满目柔情，“可千万别……”她没说下去。秦天璘笑道：“别什么？别受伤吗？那可不能，虽是四大帝君一齐出战，但毕竟那里是凤凰山啊，灵力强大，所以，明日别去观战，知道吗？”凝幽含笑道：“我自有分寸。你不要在意我。”她又为秦天璘斟了一杯酒，秦天璘正待饮下，忽听亭外传来一声：“圣子！”
二人循声望去，才看见又是剑枫来了。凝幽一直觉得这个剑枫是有意打扰的，总觉得这剑枫没安好心，但又不便明言。正思忖着，秦天璘道：“剑枫，这么晚了，你若没事就退下吧！”其实秦天璘心里也不喜欢剑枫，这个剑枫每次都言辞激烈，上次的事更是让秦天璘心里芥蒂根生。
剑枫禀道：“圣子，素仙女来看您了。”不等秦天璘反应过来，云素子已然娉婷走来，粉面含春，素衣轻点，不似那晚孤独凄凉，梨花带雨。她嘴角微扬，明眸如秋水般温柔，却似烈焰般温暖，也没言语，只管深情地望着秦天璘，秦天璘再次怔住了，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被吸引了过去，轻轻对望着，那眼神里有怜惜，又慰问，更多的是愧疚。
凝幽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也从没想过秦天璘的身边还会出现其他令他忘我的女子，她看到女子眼中的深情，绝非凝幽可比，她也看到秦天璘那温情的眼神，却不是为自己的。心，才刹那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憋得慌。恰在此时，对上了剑枫那冷笑的双眼，凝幽似乎明白了一些。
云素子缓缓启道：“天圣子，上次是我失态了，我忘了你已经轮回转世，所以才对你说出那番话。”见云素子此番平静多了，秦天璘淡笑道：“没事儿，你能明白过来是再好不过的。”云素子嫣然一笑，她早就看见了站在秦天璘身边的仙子，冷淡高雅，清丽脱俗，也看出了二人的情意深深，仍故意问道：“这位是——”
凝幽淡淡的并不接口，心下想这话怎么轮到她说了，心中颇有不快。秦天璘忙握住凝幽的手，看着凝幽，目光如水：“这位是凝幽公主。”云素子的脸上掠过一层淡淡的失落，凝幽此刻也冷若冰霜，却微微含笑：“你是谁？”云素子望着秦天璘，神情怅惘：“我是云素子。”凝幽目光微颤，她看见了秦天璘眼中的忧伤，又想起当日在无痕山庄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口中不断唤着“云素子……天圣子……”，难道真有云素子其人？她到底是谁？她唤天璘为天圣子，又对天璘这般深情，莫非……是天璘前世的红颜知己？
凝幽一时不好开口再问，望了秦天璘一眼，秦天璘似乎有话对她说，凝幽淡淡道：“你有仙友拜访，我就不打扰了。”秦天璘听出这话中半含酸，赶紧上前拉住她：“凝幽。”凝幽忙抽身过来，眸中没有一点情绪，神情依旧清淡如雾：“别分了你的心，好好作战，明日再说！”她与云素子对望了一眼，云素子倒也神色和悦，凝幽没言语，转身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