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狄曜不知道,纵使那个男人死了,她也不会爱上自己的哥哥;纵使那个男人没死,她也可以毫无留恋,一身轻松的离去,她始终都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而这一切,狄曜却是假装着不想明白,不想理解,不想知道罢了!
时光一缕一缕地流逝,苍茫古道中火光依旧,却是只剩了少许几个士兵在巡逻守夜。
狄曜缓缓睁开双眼,身上那悲伤愤怒的戾气已经淡去。
转首,手一挥,这是给身旁手下的命令,命令他们可以燃爆炸石。
手下一人得令,瞬间隐去,片刻,在狄曜手回到原位时,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沉闷,响彻云霄的爆炸声,而后是巨石落地的轰隆声,浓烟冉冉升起,在微弱的红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故意。
狄曜不去看,一直保持着背对苍茫古道的动作,直至耳边传来巨响,鼻尖溢满了刺鼻的硫磺味,他才确信自己真是下了命令,一切也不可再挽回了。
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狄曜一甩手,带起身上月白色斗篷一角,在漆黑的夜里,在红光中划过一个惨白的圆,而后消失不见。
狄曜从苍茫古道回到暗夜时已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他依旧没有先回流芳轩,而是直接去了湖心小筑。
这样的不知觉就像是连带在他的骨子中,生根在他的心中一般,已然成了不容改变的习惯。
走在通往湖心小筑的石桥上,狄曜却是觉得这气氛异常的诡异,草木依旧翠绿,幽静的小院也如往常一般,但却是显得较往常愈加的安静了许多!
疾步走在去往湖心小筑的路上,迎面不时有交头接耳,低眉谈论的婢女走来,却皆是在目光触及狄曜的瞬间便掩去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弯腰行礼而后离去。
狄曜皱眉,脚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滞,他知,纵然她们只是这暗夜的婢女却也是受过地狱般残酷的训练,虽比不过阁中那顶尖的高手,却也是武艺高强,简单的表情掩饰逃得过他人的眼,却逃不过他的双眸,她们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慌全然入得他的眼。
她们这般无意识地反映让狄曜心头忽然一颤,隐隐地,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思及此,狄曜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向着湖心小筑奔去。
然而,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只是没有想到发生的却是这件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
湖心小筑,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的寂静却又热闹。
寂静是因为紫蕴的离去,而热闹却是因着这些鲜艳喜庆的红。
看着那原本淡雅,让自己欢愉的地方,如今却陷入这艳丽的红色中,狄曜忽觉地这些代表着喜庆的红绸喜字竟是那般的刺眼。
脚步凌乱,狄曜急躁地向着屋内冲去,却是见得屋内已经面目全非,粗暴地扯过身旁一个下人,“这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把这弄成这样的,给我拆了。”目光凌烈带着浓厚的怒意,被狄曜拽着的下人被吓地却是连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少……少主,奴才……”
见手中的男子那张慌张失措的面庞,狄曜恼怒地甩开他,迈步便要去扯那墙上那大大的喜字,却是在手指触及那一张喜字时听得屋外传来一阵沉稳不乱的脚步声而后便是一道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曜儿怎如此急切地想要为你的新房布置一切,都顾不上先到我哪去坐坐。”
鄙夷地笑笑,他怎不知他那被仇恨充斥心神的主上竟是如此会说话,三言两语便将他欲撕喜字的动作转化成了贴喜字,将他归来未去禀报之事以如此隐晦地字眼道出。
看着狄曜那依旧一动不动的背影,夜夕温润玉面下的嘴角轻扯,转首看向身后低着头,不敢言语的女子,“爱儿,得待你如此之夫君是你几世修的福分,切记要把握。”
听得夜夕特意加重的几个字眼,爱儿身体没来由地一颤,缓缓地抬头,空灵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向夜夕,片刻,微微颤颤地道:“爱,儿,明白。”而后眉眼不自然地滑过不远处僵直着背脊的狄曜,只一瞬便凄苦地低首。
那二字狄曜也是听的清楚的,切记,切记!不知是让爱儿切记要把握他,还是切记让他不要忘了他所说过话,不要忘了白紫蕴,她在他的手中。
凄惨地一笑,笑自己的无奈,笑自己的生身不由己,颤抖着身子缓慢地收回空悬着的手,垂于身侧紧握,总有一天,他不会再让自己受他牵制。
转身,狄曜已经敛去了眼中的厉色,走近夜夕,行礼道:“狄曜见过主上。”
斜睨了眼面前的狄曜,夜夕只是轻恩了声便擦过他的身子,在不远处的主座上坐下,瞬间一杯茶便被恭恭敬敬地置于他身侧的桌上,眼未转,夜夕端起茶杯,却在触手地那一刻微微愣神,却只稍片刻便恢复,将茶杯送至唇边。
轻抿着杯中现泡的绿茶,屋内安静的可怕。
下人们个个低头敛眉,不敢出声,而爱儿则是安静地低首站在夜夕身旁,沉寂的犹如不存在一般。
狄曜挺直着背脊,一瞬不瞬地看着堂上悠闲喝着茶的男人,眼神没有半点的闪躲,坚定如石盘。
此时正值夏季,屋外天气燥热如火炉一般,知了烦躁地趴在树干上叫器着,惹得人心烦意乱,而此刻这房中却是和屋外有着天壤之别,如冰窖一般,空气中泛着寒意,气氛诡异。
“曜儿不说话是在气主上婚前还让你去办事吗?”不愠不火带着戏谑的声音在狄曜耳边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屋中。
“属下不敢。”恭敬,却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狄曜只是机械性的回答,却不料,夜夕竟是不恼,轻笑着开口,却是对着堂下低首心惊胆战的众下人:“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未转首,夜夕依旧是眼带笑意地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狄曜,道:“爱儿,你也去忙吧,这毕竟是你的婚礼。”
爱儿空灵的双眸带着爱意看了一眼狄曜,却见他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眸顿时失去光泽,讪讪地向着夜夕行礼:“是。”而后便转身离去。
“曜儿,如何?”
四个字,旁人听得或许会云里雾里,但是狄曜却是明白,他问的是关于洛翼铭的那件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何夜夕会一夕之间改变对那个男子的态度,从“无论如何护他周全”到默许杀了他,这样的变化太大,但却是狄曜所不想理会的,这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已按照您的吩咐办事了,此刻苍茫大道定是一片狼藉慌乱。”低眸,抬手再次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那他的尸体那?”
静静的,狄曜没有接话,屋中顿时又陷入了寂静,耳边只有堂上夜夕轻柔地用杯盖抚开茶叶撞击茶杯的声音,清脆悦耳,周边的下人们见着主子两又陷入了沉寂,原本低悬不久地心再一次地被提起,皆是大气不敢喘,轻手轻脚地布置着新房,生怕一个不小心,因着自己动作太大而发出巨响饶了两个主子,那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