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依旧茫然,找不到漠瑾,找不到回家的路。也许,我该回漠沃尔的军营。或许,有几分可能,父皇会因为顾念我的情分,不会让相佑杀死他。父皇是个冷漠的人,也许这样的可能很小,但绝望之前,我想赌一下。于是乎,我找到了“水冉”,谢天谢地,谢它的没有离弃!
纵马连夜赶路,从子时到次日的黎明。黎明星依旧闪耀,看来离天亮到日出还有段时间。只是我从未想过,再回漠沃尔的军营,会是这样的惨状。鲜血涂靡了一地,宛如被一张鲜亮的西素红布侵染。触目惊心的红色,冲击着我整个的视觉。地上堆满了将士的死尸。身上犹如刺猬般插满了箭矢,而箭尾早已被染成通红的色彩。我只觉自己的手指开始颤抖,握不住的马鞭跌落。呆呆的愣在了那里,血流成河、腐尸遍野。这次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死尸,数以万计,以各种诡异的姿势宣布着生命的终结。有的断头,有的断肢,有的中箭,有的中刀。我愣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那些死尸,看着那旗杆一声脆响然后轰然倒下,战旗带着风卷起了一大堆尘土。“父皇”我猛然想起那个男子,那个一直让我坚信有如战神一般的男子。“父皇”我大叫一声,猛的冲进营帐之内。“父皇”我大声的叫喊着,声音从未那般尖锐过,尖锐得厉声厉色。
“噌”的一声出鞘声,剑光一闪,那剑尖便只离我的咽喉分毫之差。而剑柄便拽在相佑的手中,他看我的眼神丝丝的恨意交杂,眼泪在他的眼眶涌起,在滴落的瞬间,剑尖便猛的更近了一分,却终究没有刺下。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眨眼,眼泪触不及防的掉落。“嘀嗒”一声响,落在了他的剑刃之上。“我、父皇他怎么了?”顿了一下,艰难的似乎想把眼泪咽回!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他吼我,那种粗暴的怒吼!剑尖又更近了一分,我只觉心猛的一沉,着急之下竟忘记了他的剑尖就指着我的咽喉。他虽然及时收了剑,但剑锋裹着剑气仍是在我的脖颈间擦出了血迹!“他怎么样了?”我的声音猛的拔高,急急的抓着他的衣角,看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急切。“他一直在等你!他说你一定会来,哪怕你回来为的是别人。他一直在等你,尽管他的血早已流干。漠沃尔彦柒,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抓着我的肩膀一阵摇晃,厉声的质问着我。我抬头,看着他狰狞的模样,猛的甩开他。“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不知为何,我竟提不动脚。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怕过,这般心怯过。我站了许久,却始终不敢跟上相佑。他回头看我,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挑帘,蓦然转过半个身子,就那般看着我,眼里是暗暗的不忍之色,欲说又不语,好像藏了许多事情。
“走吧!”终他还是折了回来,牵住我的手。我抬头望他,泪流满面。在这一天里,我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所以,我现在很怕。
我走近那病榻,绕过一个屏风。那屏风上画着一个女子,裙衫华美,头钗描绘得细细。只由着青丝散落,一张空白的脸。但偏偏又是任谁都看得出,那女子是我!一身淡若的气韵,略带着丝丝的肃杀之感,让人移不开眼的是浑身上下所持的淡漠。
“父皇”我哑着嗓子,想伸手将屏风移开。然后一伸手,指尖便戳破了那女子的脸。瞬间,透过那镂空的画纸。我看见了那他,那般安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我却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的面容如纸般的苍白,我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为什么这般毫无生气、毫无血色,当真如相佑所说的那般吗?
“我是小柒!我是小柒!”我说我是小柒,说了一次,一次,说了很多次。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你说过要等我回来的!小柒现在回来了!小柒回来了!”眼泪滴落,滴滴坠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我慌了,慌得甚至忘记了自己那绝世的医术,慌得呆呆傻傻!
“是紫荆毒!毒素已经伤及了心脉,无药可解。他一直说要等你回来,让我封了穴位,熬了整整六个时辰。日出之时,穴位便会自行冲开,那便是最后的极限!”他只是远远的站着,说完这些便离开了!
我这般才恍然想起“幽蕊”,以毒攻毒、起死回生。听闻“紫烟”一生只可以用两次,第一次用尽之时,浑身的颜色会有淡紫变为殷红,而再一次就会变为乌黑,那时便是它们死亡的时候。为了苍漠诣,我已经用了一次!如今它们早已一身的殷红,看着让人心疼!那是义母,杨夫人送给我的,不舍,但是我别无选择。
腕间纤细的划痕,犹如道道红绳,远远看着只觉美得凄艳。“幽蕊”开始躁动,蜂拥着消失在那污紫色的刀口。瞬间只觉殷红的一片,宛如一朵艳丽的红花。它们依旧欢快着,很快就都完全看不见了。我不知道,它们遇到我是幸还是不幸?起死回生,多少人梦寐以求。是我将它们孵化而出,却也只是利用了它们。它们依旧欢快着,由紫色变作殷红,如今它们依旧欢快着,也许它们不知道等待它们的是死亡,也许它们知道,只是却依旧欢快的,不理会我的遗弃,不怨恨我的利用。不知为何,我竟突然泪流满面。“幽蕊”如此,人何以堪?
江湖人人而知,“幽蕊”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它真的救活了苍漠诣。所以,我从未想过,父皇最后竟还是离开了我。之后的许多年,我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访遍了天下的名医。后来,终于有一个人告诉了我。江湖传闻“幽蕊”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生却只能用两次。原因只为,第一用“幽蕊”确实可以起死回生,但第二次,便已然失了功效,只能救活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到底有多长,却是没人能够知道。也许是一年、十年、二十年,也有可能是一盏茶、一炷香或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而父皇,那个我一生中最重要的男子,却只醒来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