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便兀自一个人独坐起身。晨曦的那一丝亮,打在我的脸上,清亮、明媚,我却只觉得一阵兀自忧伤。我该如何?究竟我该如何,告知义父、义母的噩耗,以及义父临终前那沉重的嘱咐。晨光渐变,豁然明亮,那光线透过车帘子把正在沉睡的一众人映照得亮堂,同时也让我看清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总是自诩自己聪明,总是以为可以改变运命,可以摆脱开这一切,可以远远的躲开,却不想如今竟要让我情何以堪。呵,我明知道义父功高盖主,是父皇的忌讳,我却没有能力让这一切避开。我告诫过义父,只是我却说不动他!我说不动他,甚至在我刑场救人的时候,我仍是说不动他。我也说不动父皇!我明知道父皇迟早会像义父一家痛下杀手,我猜得到迟早的事情,可是我却劝诫不了,阻止不了!最终,竟是我的父皇杀了义父!我的父亲杀了他们的父亲。所有的人,都说我没有错!他们劝解着我,说这一切不怪我,说他们不怨我!只是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们,面对那不禁让人肃然起敬的义父?
我自是知道,杨家之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只是如今我倒叫他们为难了!虽然,他并不是我的父皇,不是我亲身的父亲!十六年前他粗暴的横刀夺爱抢走我的娘亲,杀死我的生父,这么多年对我疼爱有加也只是将我置为棋子,最终出卖、最终杀害!我却从未怪他、怨他、恨他,我只是黯然一笑,然后一个人疼得撕心裂肺!我知道,在这感情稀薄的年代,在这阴谋重重的皇宫是非地,是谁认真就是谁输得彻底,只是我认了!因为前世深深的渴望,渴望那被亲人眷念的滋味。自从来到这里,娘亲的爱虽然很短暂,虽只是浅尝辄止但却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温暖。父皇的爱,高贵、细腻也很到位。那高高在上的皇者,他所给的父爱是自豪的,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是刻骨铭心的!呵,我便是这般!从不轻易去认定一个人,但只要一旦认定,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会去退缩,拼了命的也要去守护。所以,那个人他说他要杀我!扬唇一笑,心里却蓦然是一份的哀凉,因为我仍是不许任何人伤他!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人生似乎总是躲不过一个因果,只是谁又是谁前世种下的姻缘。扬唇一笑,不免嗤笑出声。
说是北上,却是不想竟被追兵半路便拦截了!呵,只是追兵不是父皇,却是苍漠诣!呵,苍漠诣,那个冷漠到甚至悲情的男子,那个我以为已经开始生出淡意的男子。呵,我竟从未想过追来的会是他!
一封信函,一千个将士,金戈铁马似乎早已把这当做是了战场。呵,我自是知道,苍漠瑾是走不掉的!所以从一开始我便从未想过要同他私奔,只是我却从未想过苍漠诣竟下手得这般快。
来的是位将军,一身的铠甲,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闪闪的寒光。呵,如此深冬之际,我还以为除了战场不会再见到穿着铠甲的兵士。只是,如此一来,苍漠诣竟把我们当做成了什么?敌人?逃犯?那青灰色的铠甲,那犹如铸了黄铜的头盔,那些在烈风里瑟缩个不停,声音却是无比清脆的刀剑,这一切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苍漠诣根本没有打算让我有所选择。
“娘娘,请!”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的将军一脸的庄严肃穆。听说他是最近才受封的,不知是那位妃嫔的兄台,此时正值盛宠,是苍漠诣眼前的大红人。只见其,蓦然单腿跪地,双手抱拳恭敬的呈上一卷明黄的绢葛。我却是蓦然扬唇一笑,转身离去。“娘娘,皇上手谕,请娘娘接旨!”他急急的喝了一声,慌忙又堵在了我的身前。仍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埋得很低,我甚至一眼看去只觉得那古铜般的头盔,那厚重的灰黄色开始泛青。呵,我自是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礼!我知道,将士穿着铠甲之时,面君可免跪拜之礼。如今,这将军却是两次跪拜行礼,想来是刻意的!而他手中,恰似沉甸甸的绢葛,我自是明白是苍漠诣的亲笔。只是,如今我漠沃尔彦柒人在苍漠之外,自是可以不受皇命!
看着那固执的将军,难免扬唇一笑。想来,他的执拗便是苍漠诣此行任命他的目的吧!“呵,皇上可说,若我不接旨应当如何?”扬唇一笑,双手横抱胸前,兀自看好戏似的盯着那弓腰行礼谦卑之极的将军。呵,我便就是这般!如今,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何为苍漠诣的底线!久久无声,我却再也没有了耗下去的性子。双手无奈的摊开,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谁奈我何的模样,潇洒、从容的绕道而过。抗旨,苍漠按律当诛九族!呵,难免嗤笑一声!所谓的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也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莫不成,谁还会当真。按律的九族,苍漠诣又该如何给自己开脱呢?呵,真是可笑!唇角上扬,嘲讽是如今我所能想到的最彻底的情绪!
“若是抗旨,皇上他……三日之内必出兵漠沃尔”他说这话的时候,煞有其事的抬头瞅了我一眼。畏畏缩缩的,不知道是在顾忌些什么。呵,苍漠诣此举,是在先礼后兵吗?只是,为何又是这般的要挟?以前是止战和亲,如今是起兵相向。呵,他当真就要抓着我的“把柄”不放吗?呵,不知何时父皇竟可笑的成了我孱弱的理由!只是,我们明明彼此不爱,又为何总是苦于纠缠?就如这般,他三宫宠妃,我一人漂泊,难道不好吗?
午时阳光的映照下,那明黄的绢葛赫然安静的躺在我的手心,像极了那缠绵悱恻的情书,只是惟有我知道,那份虚情假意的厚重。蓦然摊开,我却是早已不知心绪是何?淡淡的墨香,墨中带绿的颜料,却是青黛的陈墨。苍劲有力的笔调,走笔至此搁一半,任我摊开却是思绪难了。“伊是侬,心上柳,朝朝暮暮,荣枯两相关!”淡然一笑,悲伤的心绪兀自零落,再偏头,却只觉眼眶泛红得厉害。曾今,有人同我说过这句话。他,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我想,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比他爱我的人。他曾轻轻的将我揽在怀里,在我的耳边呢喃“伊是侬,心上柳,朝朝暮暮,荣枯两相关!”。那时,他的话语很轻柔,没有誓言般的决绝,没有承诺般的厚重,却恰是这世界最美的呢喃!自从那一刻起,我总是把它当做是这世间最美的情诗。淡然轻语,唇齿留香,蓦然谨记,萦绕心间。只是,这是我同景然之间的缱绻,是我同景然之间的盟誓,为何他会明白?明黄的绢葛、墨绿的字迹,透过那晶莹透亮的泪珠,只觉得斑驳之间,透露着深深浅浅的悔意!只是,这一切当真只是有意无意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那命薄如纸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