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信是你写的?”孟嫣皱眉,警惕的看我,像是被我设计进了圈套似的。
“是的。”我歉然道:“不好意思,那日我在御花园看到你撕碎的信了,然后修书给蜀王,知道了你们的故事。”
孟嫣看着我有火不能发,又瞪了孟宗一眼。
我径自坐到石凳上,倒了三杯茶,“坐下说吧。”
待二人坐下,我抿了口茶,转头问孟宗,“这江山美人很难抉择,你想好了么?”
“想好了。”他看孟嫣的目光坚定,“这万里的江山怎抵得过她。”
我从未看透过这个人,看似云淡风轻,什么都不在乎,想不到如此重情。
孟嫣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她的身体明显一震,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应该会感动的。
“蜀王你真的愿意放弃荣华富贵,跟公主隐姓埋名的过一生?”我盯着孟嫣,再问了一遍。
孟嫣是蜀国开国大将李将军的遗珠,蜀国先皇垂怜李家一带忠良,又知李嫣才情横溢,貌若天仙,遂将她留在宫里,认做义女赐名孟嫣。从小她就与蜀皇孟宪、蜀王孟宗一起长大。女孩渐渐长大,情窦初开喜欢上了皇帝孟宪,可惜孟宪只当她是妹妹,无半分儿女之情。倒是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孟宗暗恋她已久。这段感情还未发芽,就被孟宪扼杀在摇篮里,孟嫣成了和亲的公主,而孟宗一直迟迟不肯归蜀国的原因就在于这儿。看到那封信的次日我借机找孟宗谈话,这些都是孟宗告诉我的,当然他不会白白告诉我,以我的故事做了交换条件。然后,我告诉他,我可以祝他一臂之力,于是他答应今晚来碧荷亭。
“我孟宗待嫣儿之心始终如一,若违背此誓有如此杯。”话音未落,他掌中茶盅碎裂。
孟嫣抬头,怔怔的看着他,一滴珠泪从她眼角滑落,咬住唇角摇头,声音哽咽,“不,我不能跟你走。”
孟宗像是已经知道结果,平静地递上帕子给孟嫣,可眼里氲满了忧伤,“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突然,我的眼眶湿润了,这个人他心甘情愿的守着一个不爱他的人,一辈子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孟嫣拂袖扫掉面前的茶盏,豁然起身,冲着孟宗怒吼,“我不喜欢,你走啊,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心里暗叫糟糕,看来孟嫣不吃这一套。奇了怪了,女孩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不都会心花怒放,投怀送抱的嘛,而且还是俊逸不凡的高富帅,这个孟嫣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正欲上前劝说一下,却见孟嫣一手支着桌子呕吐不止,难道是伤心伤到胃了。
孟宗忙起身倒了杯水,轻拍孟嫣的后背,她刚喝了一口水,又吐个不止,脸色蜡黄。
心头一跳,两指按住她的手腕,指下有如珠滚动,果然是喜脉。我猛然退后,胸口像压了块大石,沉的喘不过不起来。
到如今我还在期待,期待什么,期待慕容悯他守身如玉么,都已经册封了好几个妃嫔,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发生!
“恭喜娘娘,你怀了龙子。”我面无表情道。
“怎么可能,已经喝过药了,而且两个月都未有反映。”孟嫣脸色瞬间惨白,连连摇头,喃喃自语,“他看着我喝药的,怎么可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频频滚落。
“两个月未有反映?”我瞅着她的肚子,以为是听错了,再重复了一遍,“公主的葵水可是正常?”虽然这个问题很失礼,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月未至,以为是药的缘故。”她一边笑,眼泪一边流,“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来晋国才一个月,这孩子不是慕容悯的,我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些担忧慕容悯他知不知道这事。
“你跟皇兄……”孟宗面色青白,嘴唇颤抖,艰难的挤出一句,“这孩子是他的?”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孟嫣抓住孟宗的手臂,得了失心疯一样,“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能生下他。”
孟宗扶住孟嫣的肩膀,表情凝重,“嫣儿,你冷静一下。”低头凝视她,柔声道:“跟我走好不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表情,这语气,连我都不忍拒绝。
“我不能走,我走了,会害了他的。”孟嫣连连摇头。
到现在她还想着那个无情的皇帝,哎,女人啊!
“你不走更会害了他。”我坐回石凳上,捶着发麻的腿,“要是让皇上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蜀皇的,你想想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举兵攻打蜀国。”
看着她脸色愈发惨白,我继续道:“一个下落不明的妃子和一个给皇帝戴绿帽子的妃子,两者相比,你觉得他更容易接受哪一个?”我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她应该会相通吧。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就不信她还顽固不化。
“我不能对不起他,就算死我也不能回去。”
“你是想留在宫里当细作刺探情报,那就大错特错,你在宫里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解慕容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昏庸到让一个女人刺探了情报,还是觉得你有那个魅力让他喜欢上你?或者你想留下来刺杀他?你要是觉得很对不起蜀皇,那就快点离开这里,我刚才说的那些可不是开玩笑的。”说的我口干舌燥,倒了杯茶先润润嗓子。
“嫣儿,晚枫姑娘说的对,你留下来不仅帮不了皇兄,还会害了你自己。”他看着孟嫣的目光温煦,“晚枫姑娘是要帮你离开皇宫,跟我走吧。”
孟嫣转头看我,眼里有些疑虑,“你真的可以帮我?”
她还想问我为什么要帮她,取出身上的金牌,我放到她手里,“这是出宫令牌,七夕晚上你换上内监衣服,喜子会带你出宫,出去后有蜀王接你。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也说不上来。”
这令牌还是慕容悯登基之初,特意给我打造的,说是只要看到它如皇帝亲临,可调动州官,自由出入皇宫。只因为我一句,想时常出皇宫看看可老是向皇帝通报很麻烦,他便做了这金牌。如今,我却要利用他对的我信任,欺骗他。对于他我只有愧疚,并不后悔做这件事。
七夕这天,我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双蝶织锦裙,裙裾和袖口绣着兰花,用一条白色织锦绦带束腰。随意挽了一个发髻,插了一枝梅花白玉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施粉黛,轻涂胭脂,最后画上额花钿。
命人搬了古琴放在院中紫藤亭中,然后吩咐彩月做了他爱吃的菜。待到月出东边,天色渐暗时,遣散了彩月,我让喜子去宁和宫带婕妤身边的小太监康子去宫外买醉仙楼的水晶虾饺。其实,在这之前我跟喜子说过实情,他竟然十分赞同,只说拼了命也会完成任务。
坐于琴前,轻挑慢捻,一曲轻音缓缓从指尖流泻,轻启朱唇,“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解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哦……却上心头……”
第一次读这首李清照的词是在初中,那时什么都不懂,却无端落了泪,想必是女人之间特有心灵感应吧。等我长大,自己尝到情爱、生死离别后,才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