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今日她听闻那件事时不敢置信的表情,和看到丫鬟惨死时表现的格外冷静却无端叫人更为心疼的神情。他再次见识到了他不曾见过的她的另一面——血腥和残忍。虽只是语言上的,然而她说的那般自然,叫人不去相信都不行。
她伤心绝望却忍着不流一滴眼泪的样子还在他脑海回荡,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心里有一个人惦记会感到满足,心疼一个人会比那个人还要疼。他很想现在就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可想去她离去时的疏离冷淡,他觉得心都被揪紧了。
“翁习,你到底在想什么?”凤甯言冷声问道,言语间冰冷的毫无感情可言。
翁习一颤,意识到主子是真的生气了。他虽自来在主子面前得宠,有时也敢撒泼耍赖一回,可这都得益于主子对他的宠信,若失去了这点,他便又是孤单单一个人独自漂泊了。
他坦诚错误的心多了几分诚恳,“主子,属下真的错了,请主子责罚。”他估计错误主子对小郡主在乎的程度,只愿这番惩罚他后,还能如以前那么信任重用他。
“你可知你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是不是觉得我给了你三分脸面,你就可以狂妄到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凤甯言冷声质问,言语里不乏失望,“你在外间胡作非为我只当作不知道,可以不管,可这是在我的府里,那是她宠信的丫头,你何以糊涂至此,做下如此愚蠢之事!”
仇天也就在这时回来,他身上还有未散去的淡淡的血腥味,翁习顿时便放了一半的心。凤甯言瞥了他一眼,冷然到:“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以后你就负责查探上方宝鉴的事,若再有失误,到时候不要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情面。”
翁习顿时放下心,急忙接下任务。
翁习走后,凤甯言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仇天,“你现在就把这封信交到李玉婉手上,告诉她,这次我会替她掩饰过去,若还有下次,莫说我不念多年情分。”仇天接过信,恭敬的一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丞相府,李玉婉看完了信,脸色变得惨白。
自从菊儿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心里的激动和得意早就被惶恐不安代替。她听从了菊儿的建议从浅月身边的丫鬟下手给她一个教训,可她从没想过要别人的性命,她被嫉恨冲昏了头脑,如今意外之下竟然还出了人命,心里早就惶恐不安。
她也知道四皇子会生气,或者也会责骂与她。但让她没想到的事,四皇子没有责骂她,却说了些比责骂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她不得不想,他如此埋怨她,言语间甚至充满了不屑威胁的意味,难道他真的变心了?他真的不再喜欢她,转而喜欢那个废人了?
泪眼朦胧中,脑袋里混乱不堪,被那件事惊吓的恐慌早已被伤心和惊疑代替。这叫她如何相信,自己和他两年的感情,她早已把身子给了他,到头来,却在还未过门的时候,竟然就失宠了?李玉婉一阵胡思乱想,然而心里的不甘却越发浓烈。
夜商从浅月的小腿弯处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又给她把了脉,这才松了一口气。虽事情最终办成,他却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感觉到。相比而言,一直阴郁不快的浅月倒是有了一丝的笑容和期待。
终于,在四年后,她终于可以再次站起来了。虽然——
“你只有两个时辰,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虽然只有两个时辰,可她也满足了。
浅月听话的点了点头,抬起右脚试了试,虽然反应不大,可她终于能将脚抬起来一点。顿时有些激动的看向夜商。
夜商无奈的点头,“这中间必须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大概半个时辰后你就能下地走路了,只不过你常年不曾运动,估计到时候有些僵硬。”
浅月不在乎的摇头,“已经够了,我已经四年不曾走过路了,能让我用自己的脚踏上这片土地,对我来说足够了。”浅泽默默的守在一旁,替小姐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担忧。
只听夜商又到:“小月月,虽然我已经叮嘱过你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多叮嘱一遍。你必须在今夜子时前返回府里。要知道不仅是你目前只能站立两个时辰,而且你的蛊毒发作的日子也在今夜。”
浅月微怔,是啊,她倒是忘记这件事了。这么快就一个月了吗。她扶上自己的心口,似乎是为了印证夜商的话,心口处突然一阵刺痛袭来。虽只是一瞬,快的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却足够她清晰的感觉到,也足够她从现在起牢记这件事。
她听话的点点头,又问了些该注意的事,知道只须等待半个时辰让腿脚慢慢恢复知觉就好,便让夜商去忙他自己的事。她这两日虽经历了亲近之人的生死,却也受不了整日都在他们一副担忧怜惜的目光中度过。有些苦,自己体味就好了,她没必要把别人都搞的惨兮兮的,生活,在她看来,从来都不是这么过的。她还没有软弱到那个地步。
浅泽送夜商从浅樱园秘密的后角门出去。回来的时候见一个脑袋在月洞门那里探头探脑,他留了个心眼儿,一个借力,身影从院墙上一跃而过,脚下不出一点声息的走到那人的侧后方,借着四下渐渐燃起的灯光,发现那人是二姨娘园里的一个小厮。他想起老十禀报给他下午他去请夜商之后发生的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就打算走出去将那人当作小偷暴打一顿然后送到侯爷面前,却又记起自家小姐平日里处事的方法,只得生生忍下心中的痛恨,再次悄无声息的翻过院墙,进了园里,然后向浅月禀报。
浅月听了,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只嘴角闪过讽刺冰冷的笑意。
她一边按照夜商交代的手法按摩自己腿脚的几个穴位,一边回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
浅泽被她派出去没有多久,她的院子里就迎来了一个无事从来不登三宝殿的贵客。二姨娘领着一群充场面的丫环婆子,手里同样提了一个红花木的食盒,踏着莲步,一摇三摆的走进了浅樱园。
那时浅月正为玉茹的事烦闷不堪,二姨娘也颇为善解人意,知道浅月伤心难受,特来安慰。说了几句实在不怎么中听的安慰话,无外乎就是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顺便;或者是什么那丫头能得到她如此善心的处理她的身后事,是个有福的,死了也不见得就要下地狱;后面更是脑残的说些什么让她放宽心,不过就是个丫鬟,死了一个,她想要千百个也不过就是侯爷一句话的事。
浅月极其怀疑她到底是来安慰她的,还是借以安慰之名来揭她的伤口的。她从来不知道二姨娘脑残到这种程度。看着她脸上仿佛比她还要悲伤难受的表情,浅月很是怀疑到底是她死了个丫鬟,还是二姨娘自己死了爹。
浅月当下已极不耐烦,好在她向来能忍别人不能忍之事,只当她在挥洒她多余的口水,完全不曾往心里去,否则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她气死。转了十八个弯儿,最后还是步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