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憨说完,痛苦地低下头,转身就要往外走。杨元帅见此,一把拉住阿憨,顿时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说:“憨子。不,杨灿。想当年你养父母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好生照顾你,栽培你,愿你有个好前程。如今,你眼看着功成名就,如果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前程,又如何对得起你养父母在天之灵啊!”
听杨元帅直呼自己的大名,又提到自己的养父母,阿憨不禁浑身一震,当即埋下头,默不作声,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一晃二十多年了。往事历历在目。
那年,家乡陕西一带闹洪水。洪水过后瘟疫肆虐,家家户户十室九空,尤其防治瘟疫的药品奇缺。在襄阳做买卖的养父母也不幸罹患疫病,但却把家里仅有的一点草药留给了当时在店铺帮忙的他。杨元帅是养父母本家侄儿,那时已经是一名护国将军,在襄阳很有名气。养父母临终之际,让家中伙计把杨元帅请来,把十七岁的阿憨亲口托付给了杨元帅。嘱咐他一定要把这个兄弟带出去,好生栽培,将来有个好前程,也不枉来人世一回。杨元帅当即含泪应允,就这么着把阿憨带到军营当了兵。
他离开家不就,养父母相继离世。
从军二十年来,杨元帅始终待他如同手足,精心栽培,尽力照顾,一步一步把他从小兵卒提携到边关三军副帅。
此时,看着杨元帅痛苦的样子,阿憨的心立刻软了下来,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
杨元帅见状,当即掏出绢帕为他抹去脸上的泪滴,拍拍他的肩膀,缓缓地说:“憨子,这二十年来,你鞍前马后跟着我,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有几次甚至险些丢了性命。这好不容易碰上个心上人成了家,又闹出来这么多的闲篇儿,想来也够难为你的。可是,我想这些都会过去的。其实这将士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要不是小青姐妹,咱这营盘早就不在了,全军将士也活不了几个。嗨,这人嘴两张皮,他们爱咋说咋说吧,说够了就不说了。咱总不能雇个裁缝把这些人的臭嘴都给缝上吧?要不,你下令都给他们缝上?如今我也想好了,只要你不走,咋都行。”
“元帅。大哥!”
阿憨显然是被杨元帅说服了,动情地轻呼一声,脸色也比刚进屋磕头时开朗了许多。
杨元帅见阿憨动了心,赶紧趁热打铁:“杨灿呐,虽说你是我叔叔过继来的,但这一笔难写两个‘杨’字,我就知道边关敌情这么紧,你不会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哎呀呀,这‘辞职’俩字,往后可不要再提了,你这不是要我老命呢吗。不过,想想你这阵子也确实挺辛苦的,娶了媳妇连回门都没顾上。这样吧,我放你几天假,回家跟你媳妇轻轻松松歇几天,也算我这当大哥的对你的一点补偿,行不?”
“元帅,您别说了。其实,我这心里边就是憋得慌。我杨灿为众兄弟可以两肋插刀连命都豁出去,我媳妇小青和白姐姐为救大伙儿,搭进去多大的精力,耗费多少心血,别人不知道你老总该清楚吧?可到头来她们得到了什么?被人说还倒罢了,嫂子也一口一个妖精地嚷嚷,你说我寒心不寒心呐,简直透心凉啊。人们都说蛇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不知道感恩,我看她们比人不知道要强多少倍。虽然她们的血是冷的,可心是热的啊。”
说道这里,阿憨又开始激动起来,金贵的男儿泪一串一串往下掉。
杨元帅无语。他知道这几天人们对白娘子和小青的议论,特别是自己夫人那一句妖精彻底伤了阿憨的心,可是,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呢?
正这时,小青收拾得利利落落,左手拎个小包袱,右手提着青龙剑,站在了门外,见杨元帅正跟阿憨说着话儿,遂轻轻咳嗽一声。
杨元帅见到小青,立刻起身相迎,满脸堆笑地问:“呵呵,弟妹呀,你这拎包握剑要干啥去?”
“回娘家。”
小青面无表情回答。
“回娘家?又想你姐姐啦?”
杨元帅依然笑着问。
“不是,回去就不回来了。”
小青说完,低着头顺着眼,谁也不看。
“这个……”
见小青态度冷漠,杨元帅刚刚放下来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阿憨见状,知道小青还没顺过气儿来,赶紧出来打圆场:“是这样的元帅,我家娘子这几天累坏了,想回家调养些日子,毕竟咱这里的生活条件有限,不如家里自由,更不如家里吃的顺口,住的舒心。”
杨元帅一听,赶紧就坡下驴,打着哈哈说:“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弟妹不就是想家了么?让憨子陪着你回去快活几天就是。好在这几天边境还算消停,等一会儿我派几个军士送你俩回去,顺便给白姐姐带些礼物过去。人家帮了咱那么大的忙,咱也该有所表示对吧?哈哈,你们俩一定要代我给姐姐问好啊,就说我杨某代表边关众将士谢谢她,改日我还要登门拜访呢。”
听杨元帅这么一说,小青心里的不满立刻消失大半,当即展开笑脸,爽快地答道:“多谢杨元帅盛情,小青心领了,也替姐姐谢谢您。不过,礼物就免了吧,也不劳军士相送,小青就此告辞。”
说完,拉着阿憨快步出了帅府,俩人手拉手向山间走去。
阿憨和小青从帅府出来,径直奔向长城下面白蛇谷的家。
过了长城,小青见四下没人,轻轻拽了一下阿憨,笑着叫一声:“憨子。”
虽然俩人已经结婚,但没人时小青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丈夫。因为,她觉得这样称呼小名儿显得随便,而且更亲近。她跟阿憨说就不爱听什么夫啊妻的,太酸。阿憨也有同感。
此时,阿憨听见小青喊他憨子,立刻欢快地答应:“哎,青儿。”
俩人随即相视一笑,小青接着说:“憨子,你今儿个咋想起来要找杨元帅辞职哦?”
阿憨一把搂住小青,朗声说:“重色轻友。如今在我心里边除了你青儿,啥都可以不要。虽然杨元帅是我大哥,也是我最尊敬的朋友,可他老婆伤害了你,我就不干。他们都说我娶了个妖精当媳妇,可是我自己稀罕啊,别人管得着么?看我不顺眼,爷爷我还就不陪你们玩儿了,行不?哼。”
“好!够爷们儿。”
小青竖起大拇指在阿憨眼前晃着,但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说:“杨元帅毕竟是你大哥,咱俩的婚事也是人家一手操办的,你这样做是不是太那个了?”
“嗨,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咋说也是那杨家父母养育了我,又是大哥把我带到军营,想来这份儿情也是恩重如山呐。”
说道这些,阿憨的脸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小青看了他一眼,非常大度地说:“憨子,人们都说些啥,我看你也别太在意。你想这人长嘴就是说话的,好话歹话瞎话废话都可以往外吐露,你总不能挨个儿嘱咐啥话能说,啥话不能说吧?再者说了,我小青本来就不属人类,妖精就妖精呗,妖精学好喽比人都要强,人要不学好还不如妖精呢。我早就想好了,只要你不嫌弃我,天天开开心心的,我啥都能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