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煦不挑,但她胃口小,点的菜又确实是多,每样菜不过抉了两三筷子就饱了。却不肯放,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挑挑拣拣,一双眼睛细细观察着往来众人。
这“杯莫停”是潍坊最大的酒楼,在山东境内都是极有名的。听说许多境内高官也常常来此饮酒聚会,说实话,菜倒是确实做的不错,只是因此酒楼老板眼光渐渐有些不可一世起来,价钱定得贵一般百姓吃不得也就罢了,全没个济世救人的心肠,就如今年江苏地区来了不少灾民,却全给挡在门外,连乞讨也不许,死了人也要扔到野地里去。
无奸不商啊,涵煦虽说明明知道这一点,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震动。
“老板,结账。”
略带冷淡的声音,清冷中带几分自来的高贵,有些突兀地在大堂里响起来。
在喧喧嚷嚷的大堂,这样干净骄傲的声音不能不说不突兀,不能不说是特别的。
涵煦不由得向发声的人看去。
空气憋闷得很,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这是楚风从昏迷中醒来的反应。
她急促地吸了两口气,眼睛却懒得睁开,闭着眼先回想了下之前发生了什么。
密道里……被徐轩成拉着……要用刑所以……然后呢?
“醒了就别装了。”
谁装了啊呀呀个呸的不就是懒得睁眼么……咦等下这是谁?
“什么人?”楚风霍然眼,这才瞧见自己身处的环境,幽暗封闭,四围都是青石墙面,大概空气不能流通所以才这么闷。看那说话的人,楚风却心中一惊。
面容倒也平常,身边放一把长刀,大概是随身武器,不过是个普通侠客模样。
可是他给楚风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是一台机器。他虽在说话,语气眼神却平静,好像不过是在传达别人的意思,所说的一切,都与他自身无关。
“你问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话,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不清楚。”
楚风心中打着鼓,却决不肯被套出话来,只是将话题像皮球一般轻轻推回给了对方。
那人淡淡冷冷:“非要我把话挑明了问?”
楚风不肯答话。
“说吧……你是谁的人?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才不是谁的人呢。”楚风下意识地反驳。
“那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的?”那人冷冷追问道。“我把你从徐轩成那带走,但不要以为没有徐轩成对你用刑你就能嘴硬了,我若是想叫你生不如死,有千万种办法,每种都比徐轩成那些说得要可怕得多,你要不要试试?”
“我……”楚风不敢说了,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对策,却一时编不出话来。忽然想起,在这里这么久以来,她表露得少,也没人十分关注,所以不需要再解释来历的事,这一下说了两句,竟然被人抓着要用刑逼供。可是要怎么说?实话说这是一本书我是穿越来的?我咧个去不引起天下大乱才怪!
“我警告你不要想着编什么胡话,你对应青木说的那些个鬼话我也知道,他好脾气,我家主子却没那么好。”
楚风听见这话,却是眼前一亮。
“你家主子可是詹仰贤?”
不是徐轩成,直呼应青木的名字所以不是应青木,肯定不是旧言,所以是詹仰贤吧只能是詹仰贤吧一定是詹仰贤吧。
“我家主子是谁,关你什么事。”毫无起伏的语调。
“……”呀呀个呸的你就不能表现下惊愕然后说句“你怎么知道的”吗?
“如果是,我就说。如果不是,我一头撞死在这儿,你家主子就会错失非常非常重要的讯息。”一边拖延,一边在脑中盘算。
如果告诉任何一个人物这里是本书然后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结局的话那个人一定不能接受这种设定吧然后这个世界就崩盘了吧那我在这儿还呆的下去吗?
“……是。”主子其实也没说不能透露他的信息。“说。”
“是啊……嗯……那个……我说了你信吗?”
“说!”
“说就说嘛……”楚风抖了一下,“我是个预言师来自遥远的西方然后能知过去未来但是这种事情听起来太荒唐所以我从来不和别人说但是在家乡还是被人发现了然后要把我当成女巫用火烧死所以我就跑到中原来了知道你们点事情也不奇怪对吧?”
“能知过去未来么。”
啊喂你不要只抓住这一句哈?
“你可知道大人的过去未来。”
楚风现在极度紧张。
随随便便把话都说出来的话,大概他套出话来就会杀人灭口吧?
“我要见你们詹大人。我要他亲自来问我。”
“你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小喽啰,想知道主子的过去未来做什么?想抓着什么把柄在手里么?”楚风心里知道这是詹仰贤手下培养的暗卫,忠心耿耿定然不会有什么二心,可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自然能堵得人无话可说。
何况詹仰贤本来就是惯于斩草除根杀人灭口的性子。
“你!”那人难得的带了情绪,黑漆漆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怒气,却说不出什么。
的确,若是给自己问出来,以大人的疑心,恐怕连自己也不会留下吧。
想了想,咬着牙应声:“我便带你去见大人。不过,你莫想耍什么花样。”
涵煦看向那说话的人,身量未足,不过十几岁少年模样,皮肤黝黑,独自一个坐在角落里头,打扮也还好,略有几分清傲,只是眉眼间总有些恹恹之色,不知是为何。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常年在海上,饮食调理极差的缘故。
“啊呀,这桌菜……已经有人为您结过账了。”伙计笑容满面上来打了千儿。
少年听了这话,脸上却带出厌恶之色来,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冷笑道:“别人替我结账,你就应么?你应也就罢了,竟然也不会来告知我一声么?”
好不领情的人呢。涵煦这样想。不过也许是骨子里的傲气,即使现如今落魄到在大堂里头,却也不肯让别人来救助。虽然有些不知变通,却并不招人反感。
是什么人呢?
涵煦不觉带了几分好奇。
这样看着,那边少年正从怀里摸出一点铜钱来:“谁替我结的帐,你把他给的钱全拿去给外头灾民去,我还不到要别人救济的地步呢,就当他是积德行善做好事了!”
“这……”伙计脸上带了犹豫,不知该不该。
“他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忽然楼上有人说道,“我再加十两银子,给你积德行善,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吧?”
后两句却是对那不肯叫旁人付账的人说的。
“果然是你!”少年听到这声音,脸上怒气更甚,“说了不必你管,我也不要你那腌臜银子!你又跟来干什么?呸!”
“别胡闹了。”楼上那人转了出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