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啊,有一天我会落到这般模样,有一天我也要靠你来救。
楚风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想说,你就说吧。”她丝毫也不肯退避,“说不定你听到的消息还有不对,婉兮,是我使的计策,是我亲手用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是我,我不该是她的朋友。”
杜涵煦,那么你想说些什么呢?
面对这么一个,亲手送了自己的朋友下地狱的人,恐怕没有谁会不愤怒吧。人性的卑劣和自私,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杜涵煦气得浑身发抖。她本来也不过是猜测,又想着需要这个人来帮助她对付如今空乘派的难题才过来看一看。多嘴问了一句,却得到这样明目张胆着无耻的回答。她抬起手来指着楚风,除了“你……你……”,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楚风抬起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对着杜涵煦道:“她不听我的,自寻死路。”
“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甚至还亲手推了她一把?”杜涵煦放下手,终于说出话来。“你们不是朋友么?她不是曾经还救过你么?”
“因为要救她,所以会站在你和应青木的对立面。她不死,也许应青木还有你的目标永远也无法达成,所以她不能活着。即使这样,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么?”楚风向来不是好脾气,也根本不在乎面前的人能不能理解得了她在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说着,一面看着杜涵煦。
“为了我和青木的目标?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不管你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用鲜血换来的成功我也不会要!青木……”她犹豫了一下,却依然斩钉截铁地说了下去:“也不会要!不心安!”
“你们要不要关我什么事?我用你们代指,只不过是因为你我的目的恰好一致方便我说明而已。你们不要这样的成功,我要。在那样的情况下,不是她死,就是我们一起死,同时还拉上不知道多少人做垫背的。”楚风叙事般地说着,语气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激动,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不稳,生生遏制住自己的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杜涵煦却是不愿意这么放过她的。
“如果做不到,的确会死更多的人……但是,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难道就非要用这种法子不可么?说到底,是你私心作祟!”
“对我TMD就是自私行不行!”楚风忽然发狂了,“你TMD以为我是你,想救谁就救谁还不用担心把自己赔上因为最后一刻总有奇迹发生!可我呢?我想救人的时候有几次能成功的?婉兮该去旧府就是去了,那时候你在哪里?沈德修,还有陈海那么一大家子,我做了多少努力,该死的还不是全都死了!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杜涵煦被她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嗫嚅道:“我若是有办法……”
“你有办法,而卧没有!我没那个冒险的胆量!我救不了她!我就是救不了她!我没有任何办法!你有,你什么时候都有主意!但是这一次你又在哪里?你说你在哪里?”
“我自私,对我就是自私。这几年来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跟着詹仰贤因为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她不肯!她不肯是不是我就该给她陪葬?我给她陪葬了是不是这就是我的本分,她就不是自私?是不是那时候所有人都会说我和她朋友之义可敬,而她跟着詹仰贤也是个磊落奇女子?我又不是她的附庸难道我就没有想做的事情!难道所有人看着我就只能说一句重情重义?我根本不在乎那玩意儿,我要的是天下!”
杜涵煦捕捉到“天下”两个字。
怀着和她,以及应青木同样目的的,用着不同手段的女子。
天下是什么?
不是这秀丽河山万里延绵,不是这万民纷乱熙熙攘攘,不是,也是。
要天下,清平。
“我不想跟着詹仰贤,我已经陪了她这么多年,她永远不肯离开,最后詹仰贤诛灭九族的时候难道会逃得掉!难道我就该陪着她上天入地下黄泉?我什么时候欠过她的!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得不让她提早死,现在你在怪我自私?我做了的你们看不见,我没做的你们口诛笔伐,杜涵煦你这是什么王八蛋的逻辑!”
楚风还在说,神色愤怒。
而杜涵煦心里突然蔓延而上的是恐惧。
恐惧。
应青木当然不至于完全忘记了楚风,但是他还是很有可能已经不大记得那个姑娘还落在詹仰贤那里这件事,毕竟记得不代表就关心。他现在太忙,忙着给政敌罗织罪名,忙着向明乾帝上书,先除旧朝老臣,再陈述当时政弊,趋利避害种种政务,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杜涵煦便能够趁机在不被应青木发现的情况下使些小手段,将楚风悄悄给替了出来。
也不是她真被楚风那些话给说动了心肠,实在是她之前本就是奉了师命不得不去把楚风给救出来。虽然不甚明白,但是张叶枫神情是杜涵煦也从没有见过的庄严肃穆,他勒令杜涵煦必须把一个活的楚风带出来,他推算出那个姑娘极有可能是保存下空乘派的火种的个希望。
而个希望是杜涵煦。
偏偏,她没劝动应青木。
于是无论杜涵煦再怎样不服,再怎样恼恨楚风行事为人,对于关系到空乘派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得不存着几分小心。师父的话,也不敢不从。
楚风被从已经破败的詹府里弄了出来,安置在张叶枫提前就寻好的城南某处小院里,过上了比在詹仰贤府中更好的,舒适而惬意的生活,除了比以往更加孤单以外似乎更好了。不过,即使是婉兮还在又能如何?她一直以来都是独自战斗吧?
这一日,杜涵煦向她引见了一个人。
那长白胡子的老头看着和蔼可亲,却总有哪里是说不出的怪异,眼神并不算明亮,却总让人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楚风再瞥一眼杜涵煦那恭恭敬敬的态度,迅速猜出了来人是谁。身体却没赶上脑子的节拍,脱口而出问道:“阁下是?”
老头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胡子,笑眯眯地说:“好说,老头子姓张,这丫头的师父。”
杜涵煦垂手站在一边,半句话也不说。
“空乘派掌门人张叶枫!”楚风条件反射一口报出,微微皱了皱眉。
没算到应青木又将她抛诸脑后,却也算是算到了杜涵煦不会不来,但是楚风并没有猜到原因。如今张叶枫的出现,是否表示……这就是原因?
“不知是前辈,有唐突无礼之处还请前辈多多担待。不错的话,想必小女子之前还领了前辈的恩情,在此向您道谢了。”
张叶枫继续笑眯眯,看上去除了很和气,还是很和气。然而楚风偏是觉得毛骨悚然。
空乘派并不是一般江湖门派,如少林武当之类,不曾与朝廷有所牵连,自然是干净得多,就是这样,也有不少为争掌门之位头破血流的例子。而睥睨天下的空乘派……与大华之牵扯有千头万绪,连至尊天子也不得不恭敬对待的空乘派……会干净?张叶枫的手上,会不沾血腥?
这里是《梧桐锁》,但可不是清秋所书《梧桐锁》!
楚风定力可不够,战战兢兢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前辈有什么吩咐,小女子万死不敢辞。”
张叶枫继续和和气气开口:“一点举手之劳而已,哪用得着你如此。不过,楚家姑娘,今日我老头子来,确实有些事想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