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
不勉强你的选择,那么请你也别干涉我。
她要逃了。
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走成。不是被詹仰贤发现了,而是因为应青木派人来传话说,事情还没有结束。
好吧,我继续留在这里。
而涵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宛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心里说不上是可惜还是欣喜。
可惜是因为那毕竟还是她曾经敬爱的大人,欣喜是因为仇恨和那人卑劣而刻毒的手段终于得到了惩罚。
纠结吗……但是张叶枫在这里呢,他慈爱地抱了抱这个小徒儿表示了安慰,于是涵煦便不再多想了。
当然,这事还没完。
詹仰贤是去守陵,不是犯臣。
于是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虽然失意而落魄,不过还是一路奢华和招摇,并且充满了信心。他能回去一次,就能回去次。
所以楚风一边吐槽着詹仰贤毫不俭省的浪费铺张一边享受着豪华size舒适柔软的马车。连她和婉兮这么个地位都能有这样的待遇,可以想见詹仰贤自己和夫人所乘的是什么样的级别了。虽然对于文武百官的出行车辆朝廷有着严格的规定,但是我们要知道但凡是规矩总会有漏洞可钻。何况詹仰贤是要给先帝守陵的人,仪仗摆得多大都是无可厚非。
只是婉兮很不痛快。
她跟定了詹仰贤了,现在看到他失势自然是不会舒服。而现在楚风似乎完全放弃了她,也想不起来去好好安慰,于是就这样愈发地不开心。
深灰色的鸽子飞来,无意间落在楚风所乘的马车窗边,用尖尖的喙梳理身上的羽毛。
呐呐,鸽子能送信是因为它顾家不错,不过它自然也会记得自己所认识的人。
楚风拿出个小小信筒绑在鸽子的腿上,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玉米粒喂给它,然后安抚性地顺了顺它的毛……是让它先休息一下还是让它立刻飞走好呢?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惊叫。
得,这下不用纠结了。
婉兮恹恹地精神不振,一直睡着,谁承想竟在这个时候醒了。
楚风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是刚才直接把鸽子放出去就好了……
“你在干什么?”婉兮平静了语气又问了一遍,身子向前倾,劈手将那鸽子抢过来。
“已近定陵,神情自在悠闲与从前无异,但私以为不过是表面平静。前日闻说其与永平官员似亦有旧,切须小心……”
婉兮再没念下去。
她抬起头来,冷笑着问道:“你这是写给谁的?这些事情……是关于詹大人的吧?”
楚风又一次幽幽地叹了口气。最近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可这是有关詹大人的事情。你想把这些告诉应青木是吗?”婉兮的声音骤然拔高,带上愤怒的神情,“你眼见他得了势而大人不如意你就趁着时候攀高枝去了?我知道你便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忘恩负义也罢……你倒是认贼作父!”
瞧瞧,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呢。
“我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越说越是气恼,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楚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户。
大概是因为隔得相当远,所以詹仰贤应该是没有听见。
婉兮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愤怒地盯着楚风。
“再说一次,和你无关。”楚风看外头并无动静,松了口气,转向婉兮,平静地回答。
“我会去告诉詹大人的!”婉兮眯起眼威胁道。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是惊恐地瞪大了。
“你敢说一个字试试,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你以为跟我关系一直不错我就会放弃一切我想做的,听你的并且保护你么?”
嘶嘶的语气,像一条毒蛇。
“前次欠你的,我已经还了。以后,最好别来干涉我的事情。”
婉兮不明白。
说过要一直做朋友的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楚风淡漠而轻松地将那只鸽子取回,放出窗外。
我说了放弃你了,就是放弃你了。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那是你的想法,我不是事事顺从你的依附,我楚风,就是我楚风,我要做什么谁都别想阻止。
哪怕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不可能。
所以我的意思是说,楚风正在将詹仰贤无意中透漏出来的、自己查探出来的消息都悄悄摸摸地传给应青木。
这一类的举措很容易把人给搞糊涂了。你说一个来历有点莫名其妙的姑娘,跟应青木可能不但没恩还有点仇的何必帮他,要光是认定了帮也就罢了,看前阵子这姑娘尽给他捣乱啊。
所以应青木就有那么点子心虚,尤其是他看见杜涵煦的时候。
涵煦一如既往地不知情。会发生这种状况可能是因为原《梧桐锁》中这段时间她本应该早已经跟着林守谦回了晨鸣山和空乘派上下那一帮子师兄师姐——她按序最小——过她平淡无奇的日子,偶尔听见京城传来的某些消息,或是心急如焚或是毫不在意或是表面上毫不在意内心里心急如焚。但是现在由于楚风的小手段和其他的一些因素,她没走成。并且还招惹来了她师父张叶枫这个大麻烦。
涵煦现在当然也不是光天天跟她师父聊天喝茶。闲倒确实是挺闲——应青木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给后花园小池子里的锦鲤投食。
应青木走过去,还没走到她身边,涵煦头也没回冷冷道:“有什么事?”
应青木一怔。涵煦很久没用这种淡漠的语气同他说话了,她一直是高兴便高兴恼怒便恼怒的性子,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叫他还真一时吃不准出了什么事。
“大人的事情你也清楚……”他刚刚斟酌着开口,就被涵煦挥手打断了:“我就是心情不大爽利,和大人和朝廷那些事情都无关。”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说出来?要是……师父还在这里呢。”
涵煦摇了摇头:“就是不高兴,说不出来怎么回事……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她说着,又像嘲讽又像自负一样笑了,“按说大风大浪也见得不少了,怎么还有什么事弄得我这么心惊肉跳的。”
大风大浪……如果你见过的那些也算的话。
应青木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这话,沉默了半日,涵煦手里的鱼食都投完了,两个人瞪着小池子里那一片粼粼红光发呆。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读心术的话——
涵煦在想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在想,她只是心里觉得无比烦躁而已,而看着游荡的鱼儿似乎能让她平心静气。至于应青木,他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温氏,新登基的明乾帝,詹仰贤……
还有一直以来的宏图霸业。
“你现在是首辅了吧?”涵煦突然问道。
应青木偏过头去看她,顿了几秒,答道:“嗯。”
“那么,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嗯。”
“我只求你一件事。”涵煦突然这样说,神情严肃地转过来望着应青木。应青木心里“咯噔”一声,定定地望着涵煦,也不说话。
涵煦的眼睛似乎已经有点红了。
“别的我管不了,詹大人既然是我仇人我就认了。可是……空乘派是我师父一辈子的心血,你放过它好不好?”
应青木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炸开一朵瑰丽而凄厉的蘑菇云。
谁能告诉应青木涵煦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他怔怔地望着涵煦,后者向他拜了一下,慢慢直起身来,眼里似乎都带了点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