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回应,金华会在哪儿?老黑回想着掉下山崖时的情景。
他记得车子翻下山崖的一刹那,他用力跺开了车门,抓住金华从车门处甩了出去,一起朝山下坠,车子向山崖底下打着滚儿冲了过去,压断了几根干枯的树枝后在一阵响亮的劈啪声中继续往下沉,眨眼就没了影儿,他看见面包车的两个轮胎掉了下来,争先恐的离开了车子往山下跑,一个轮胎一蹦一跳的往下滚,但最后却挂在了一棵树枝上,一个轮胎从树枝之间的缝里钻了过去没了影儿。翻滚中,他拉着金华的手丢开了,他往这边翻,金华好像滚到了前边的树林子中,密密的树枝将他和金华分开了,他掉在了这里,金华应该离自己不远。
想到这里,他吭哧着站起来,扔掉手中带着血腥味儿的布条,想想不对,他又摸索着捡了起来,掖在了衣服兜里。
他踩着高低不平的石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右边前方走,每抬起一次脚鞋底就重一次,因为下面带了许多的泥,有几次差点就要摔倒。他感到自己在往山坡上走,因为抬起的脚放的高了。
他哆哆嗦嗦的走着,寒风在树林间钻来钻去,打着响亮的口哨,他觉得它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割着他的脸,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他感到他的皮肤在一寸寸的裂开,然后风就呼哨着从裂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在他的身体里到处游走,所到之处,一片冰凉,血液仿佛变成了不远处流动着的冰凉的河水。不停晃动的树枝和灌木,发出狰狞的笑声,像一只只鬼爪,想要抓住他。
“金华!金华!”,他小声的喊着,也给自己壮胆,他听得出,他的声音是发抖的,这样的鬼地方,实在是瘆的慌,就是鬼来了也会被吓死的。他想。
他走得很慢,但他感到自己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头还在痛着,走一步就痛一下。路上比他还高的灌木挂着他的衣服和脸,有几处挂开了口子,脸上也被挂了几道,火辣辣的。
可是没有听到金华的回应,难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或者,金华被摔死了?再或者,警察抓住了她?
他在心里做着各种猜想,可是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却越是止不住要想,最后,在做了六种不同的猜想后,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乌鸦嘴,金华是谁?她是天下无敌,她是无往不胜,就连警察都会栽在她手里的,猫有九条命,可她有十条命,她比最有灵性的猫还机警,比警察训练有素的警犬还灵敏,她怎么会死呢?”
是呀,金华是谁?金华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死的。
他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嘴里叨叨着。
突然,一束亮光倏地从远处射了过来,他吓得赶快趴了下去,把自己隐藏在发了芽的灌木丛中。
亮光很快闪了过去,他回过头,看到亮光移到了远处,而且,不止是一束亮光,而是好几束,这样漆黑的夜晚,又是在这连鬼都不敢来的地方,除了警察,还会是谁?
是警察在搜山!
没有见到他和金华的尸体,警察是不会收兵的。
又一束亮光射了过来,他赶快又趴了下去,不过这次在趴下之前,借着亮光,他看到不远处的前边土坑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微微的抖动着。
是野兽?老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他奶奶的,刚刚捡了条命,这会儿又撞上野兽,后面还有警察,真是天要灭我,他在心里喊道。他想起在电视中看到的一头黑熊咬死一个人的片段,那个人在熊的嘴里拼命的挣扎,露在熊嘴外边的一只眼睛暴突着,最后眼珠竟然蹦了出来,咕噜咕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那血淋淋的样子,尽管是黑夜,他却好像真的看到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面的血从皮肤下淌了出来,眼睛也有些疼,
老黑定了定神,咽了口唾沫,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他在心里把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如来佛五百罗汉十万天兵天将全都拜了一遍,乞求他们保佑自己,千万别让那只野兽发现自己。
暗夜下,那个东西又动了几下,还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晰。
老黑听得清清楚楚,难道野兽也会哼哼叫?他想。应该会吧,他又想。
远处的探照灯又闪了几下,老黑抓住短暂的几秒钟,又看了看那头野兽。
野兽大概受了伤,又发出几阵哼哼声,又动了动。
不像是野兽的声音,老黑听了几次,听了出来。
像人的的声音。刚才自己醒过来时也是这样哼哼的。
他壮着胆爬了过去,伸出手哆哆嗦嗦的摸了上去,那个东西受了惊吓,猛地动了一下,吓得他一下子抽回了手,心差点没蹦出来。
是一个人,老黑判断,刚刚自己摸到的好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不是动物的皮毛。
老黑不敢再动,趴在那里观察。
那个人连着抖动了几下,翻过了身,发出一声长长的“啊——”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痛苦。
老黑趴在灌木丛里,两只手护着头,翻起两只眼往前边看,他看到那个人晃晃悠悠的坐了起来,没错,确实是一个人,如果是野兽,怎么会这样坐?
探照灯又射了过来,照到了前边那个人脸上,老黑吓得差点没叫出来。
那个人披散着头发,脸上黑黑的,但两只眼睛却闪着明亮的光。
老黑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趴了下来。
“鬼呀——”老黑的心拼命地叫着。
灯光闪过,一切又归于无边的黑暗,老黑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他浑身哆嗦,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他感到他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它就在他的嗓子眼儿里含着,只要他一张嘴,它就会“突”的跳出来。
可是,老黑趴在地上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声音,他战战兢兢地微微抬起头,却发现前面什么也没有,那个刚才还坐起来的“人”不见了!
老黑正疑惑的看着,忽然肩膀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啊——”老黑张嘴刚要叫,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老黑,是我!”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那么熟悉。
“金华!”老黑瞪大了眼睛,顿时瘫倒在地。
“有电话啦,有电话啦……”一阵稚嫩急促的来电提醒在午夜三点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欧宁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已经进入深睡眠状态,丝毫没有听见。他的电话放在外套兜里,外套挂在挂衣架上,他和另外两个同事傍晚时分才风尘仆仆的从甘肃回到局里,局长告诉他们,这次外出执行任务,他们几个太辛苦了,放他们休一天假,回去好好休息一天再来。
这次出去执行任务,他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说实话,他实在是太困了,他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告别局长和同事,一回到家里,他就把衣服挂到挂衣架上,把电话铃声调低了些,本来想着是冷锅冷灶,可是一提保温壶,很沉,打开盖子,里面的水居然冒出浓浓的白色水蒸气,他想起来他爸爸昨天给他发的短信,看来昨天老爸来过了,给他烧了热水。
真好,他倒了一大杯热水泡了一壶茶后,就一下子把自己连人带衣服扔到了床上,他连澡都没有力气洗,他觉得如果再晚上那么三五秒钟,自己就真的要被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