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梁老歪已经去村口看了五回了,可还不见人来,梁老歪等得有些犯困,那张粉红色的皱巴巴的脸因为激动和着急变得更红了,就像要着了火一样。吃过晌午饭,他实在撑不住了,就歪在了门洞底下的躺椅上。
“***”穆伟明是在黄昏时分才来的。
他是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生的白白净净的,皮肤细腻,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副柔弱的样子,儒雅的气质显出南方人特有的那种文雅俊秀,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他家是南方的,浙江海宁,可现在,他却因为一些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原因来到了他一辈子都没有听说过的千里之外的北方,太行山脚下,流过黄河水的梁家洼。
穆伟明提着尼龙网兜在梁二虎的带领下走进梁老歪家的门洞底下时,梁老歪的一串晶亮的口水正顺着嘴角往下巴处蜿蜒。二虎用炸雷嗓子喊了他一声,梁老歪就迷迷糊糊地从梦想中被炸醒了,他跳下了躺椅,没来得及准确的趿拉上鞋子,一只脚踩到了地上。他用胳膊蹭了蹭口水,看着穆伟明。
梁老歪没见过“***”,他乍一看,穆伟明长得和别人一个样,两个肩膀抬一个脑袋,没多一只眼,也没少一只耳朵,他看不出这个人哪里像个“***”,但他转而又一想,“***”三个字也不是写在脸上的嘛,就像电影里那些混进革命队伍里的特务,有些就伪装得很好,其实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可怕,越是要提防才对。他暗暗分析了一下,从样貌上看,这个人肯定没参加过劳动,不参加劳动却有吃有喝,养的白白嫩嫩的,那就是剥削阶级了,劳动人民怎么会这样白白净净的?这就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的脸,他们不事生产,当然养的白了。全中国都解放了,居然还有这种人,对这种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人,就是应该进行教育,让他们体会一下劳动人民的辛勤与伟大,改改他们的臭毛病,臭思想。
梁老歪这样想着,要充当一下革命教育者的心情变得更热了。
他把“***”领进了东厢房,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出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喝了两碗稀糊涂,梁老歪就带着穆伟明来到村子北头十字坡下面的大皂荚树下,队里的男男女女拿着锄头和耙子陆续到了,小队长三孩儿当当的敲了几下皂荚树上挂的大铁钟,叽喳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三孩儿做了安排后,梁老歪就领着穆伟明和几个村民来到了北坡的后十亩地拔玉米秧子。原来,农民种玉米,因为害怕种子出的不好,就每个坑里撒两三颗种子,出了苗后,为了保证秧苗营养的供应,优胜劣汰,要拔掉长得不好的苗子,留下最壮的那一棵。梁老歪严格按照二虎和郝主任的指示,带领穆伟明深入农村田间地头,让他在劳动中体验农民的辛勤与伟大。他要好好完成这项神圣的工作,借以证明自己是与儿子金水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