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到处都是清新的味道,清新雪白的梨花,自她踏出门的那一刻开始,随风簌簌而来,初升太阳橙色的光线柔和的投射在她石青色的衣袍上,泛起点点柔和的光芒,细长的眉,漆黑的眸,殷红的唇,未上的妆,未理的发,素颜的美,更加真实更让人心动。
坐在梨花树下在正思考棋步的卫庄闻声扭头,看见她站在草屋门前,梨花簌簌,静若处子,他眯起了眼睛。
明明是素装淡抹,卫庄却感觉到了惊心动魄的味道。
他对面的老人捋了捋胡子,赞叹似的点了点头,“相公真是好福气,。”
卫庄纹丝未动的看她,口中赞同似的回应,“我也这么觉得!”,说完这句话好似才回过神,放下手中棋子,说了句稍等,便跨过小路,来到门前。
叶千染想,她大概永远不会忘记山间的这个早晨,他在梨花树下回头,风吹起他身上和她同色的衣袍,他原来就是那样好看的男子。
他伴随雪白梨花一路到她面前,神清气爽,英俊的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扶着她,“伤好一点了吗?”
叶千染一瘸一拐的走着,却是笑了笑,“好多了。”
他扶着她坐在他刚才的位置,笑着为她介绍,“这位是陆先生!”,然后又朝老翁介绍,“这是拙荆。”
叶千染听见她这样介绍自己,不免瞪了他一眼,然后朝老人点头,“陆先生好。”
那位陆先生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卫庄又笑着对老人介绍,“我家娘子虽是女流之辈,但在棋艺上的造诣可不低,先生即是围棋高手,这棋局我可不敢应,还是请娘子替我讨教一俩招吧。”
卫庄棋艺本不低,现在却这样谦卑,老人听他这样说自是高兴,满脸皱纹都笑起来,叶千染连忙摆手,“小……妾身棋艺不精,不敢献丑,还是……相公来吧!”,相公这两字说的真别扭,叶千染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出来,总不能让人看出他们在说谎。
说着就要起身,卫庄却把她按下去,老人笑呵呵的捋着胡子,“围棋本来就是修身养性的东西,哪分什么高低,夫人只管下就是了……”
叶千染见推脱不过去,硬着头皮接下,“那妾……身就献丑了。”语毕瞪了一眼卫庄,卫庄耸了耸肩,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叶千染正对的方向是下山的路,山雾还未完全散去,小路弯弯曲曲的在山间延伸,背后是重叠山峦,身后古老的梨花树开的正盛,山鸟开始出来觅食,扑棱着飞向远方,空气湿润而清新,光洁如玉的黑白棋,摆在已经古老到字迹模糊的石碑棋盘上,清晨橙色的太阳慢慢升起,卫庄站在旁边,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就是某幅古画上在山间对弈的场景。
一局未完,就听见老太太的喊声,“老头子,吃饭啦,让客人进来吧。”
老人遗憾的放下棋子,口中却赞叹了起来,“夫人年纪轻轻,就有这番修为实属不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一点不假。”
叶千染抬头看了看卫庄,谦虚道,“哪里,先生过奖了。”
老人笑着摆手,“夫人过谦了,老朽不轻易夸人,今天既然夸赞夫人,必是夫人有过人之处,!”说着起身往屋里走去。
叶千染被卫庄扶着一瘸一拐的进了草屋。
客厅中间的八仙桌上摆上的饭菜,是叶千染从未见过的,老人笑着说,“看两位不像是凡俗之人,想必是吃惯了大鱼大肉,今天要你们吃这些清淡素菜,真是委屈两位,还希望两位不要嫌弃才好。”
卫庄为叶千染拉好凳子,一边笑着说,“吃惯大鱼大肉,这乡间小菜也别有风味,放在平时,想吃还找不到呢,怎么会觉得委屈。”
陆先生一阵哈哈大笑,“相公这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想当年我也是厌烦大富大贵的日子,才起了隐居的念头。”
叶千染不明所以的看着卫庄,卫庄笑着接过他的话,“世人大多都不能免俗的去追逐名利,像先生这样看得开放的下的,真是少之又少,就比如在下,虽然明知道名利是浮云,但依旧不甘心丢开,现在只能在尘世每天奔波劳碌,哪里有先生这样‘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的情趣呢。”
陆先生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叶千染觉得卫庄好像天生就深谙此道,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讨人欢心,就像她父亲,整天被他哄的团团转。虽然这样想,但心里却很佩服他,在人际关系里他可谓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饭菜很清淡,叶千染却吃的很香,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回想起往事种种,那些不好的回忆,在此刻也变得美好起来,现在的她看着山间的一花一草都是可爱的。
饭后,叶千染试着帮老妇收拾碗筷,却被拒绝了,大概是看她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害怕越帮越忙,叶千染讪讪的笑笑,卫庄却和陆先生谈的开心,他细细的看着堂前挂的一副山水图,“这可是吴道子的《沧澜山水》?”
陆先生捋了捋胡子,沉吟半晌,“是《沧澜水水》不错,只可惜是个赝品,至于真迹,谁也不知道在哪。”
卫庄轻轻的笑了,“这画在我府上。”
陆先生的眼睛立刻亮了,“哦?可是真迹。”
卫庄笑道“在下虽为商人,也学会了文人附庸风雅那一套,收藏了几幅古画,其中就有吴道子的《沧澜山水》,如果先生喜欢,回去后我立刻派人送来。”
他说的很随意,陆先生倒是一愣,虽然恨不得他立刻就能送来,仍是谦虚的推让道,“无功不受禄,相公这样大礼,老朽怎么受得起。”
卫庄浅浅的笑“这副画搁在我手里,就是废纸一张,若放在先生手里价值可就不菲了,卫庄是想做件好事,古语有云,良将辅明主,宝马陪英雄,先生还是不要推脱了。”
陆先生见他说的这样诚恳,不好意思再故作姿态,“那……老朽就多谢相公的美意了。”
后来他们走时,陆先生执意要送他们下山,山路漫长,卫庄要背着她,叶千染极力婉拒,最后还是妥协。一路上卫庄和陆先生谈的兴致勃勃,叶千染却觉得极其别扭,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夫妻,丈夫背着妻子并无不妥,可实际上他们并无任何关系,昨天晚上是特殊情况,她没感觉到有什么,可现在……要怪只怪自己的腿不争气,这样一瘸一拐。
陆先生把他们送到山脚下,和卫庄又说了会话,方才起身反返回,卫庄答应他,有空一定再来找他喝茶下棋,然后背着叶千染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叶千染这才正真的松了口气,“你叫他陆先生,他究竟是什么人,我看你挺尊敬他似的。”
“陆传是听说过吧,就是他。”
“他就是陆传是?”叶千染惊异的反问,“都说陆传是是个美男子,是大原第一才子,可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卫庄扑哧一声笑了,“美男子是真的,才子也是真的,只不过那是二十几年的事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更别说人的相貌了。”
“这倒也是,不过说真的,看他现在真猜不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陆传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定二十几年后,你也会是那个样子!”说完自己还偷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