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叶安看着玉佩道:“流云落下的玉佩,本来想打发卷碧还给他的,现在看来,还是让他自己来取吧!”
“这种小事还要劳烦哥哥跑到我这,哥哥打发了小厮送去不就行了!”
“这东西对流云挺重要的,女孩子总是让人放心一点,再则哥哥闲来无事,于是就来你这了!”
叶千染笑了笑:“哥哥总是这么细心,要是有那家小姐嫁给了哥哥,她就享福了!”
叶安想起白天她打趣他的事,对比现在说的话,他扑哧就乐了道:“白天是谁说哥哥口无遮拦,娶不到亲的?”
叶千染登时就怒了道:“哥哥,妹妹是真心夸你的,你还拿白天的事取笑人家!”说是怒了,其实更多的带着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叶安立刻止住了笑,讨饶到:“好了,妹妹,哥哥是跟你开玩笑的,哥哥那里敢取笑你呢!”
叶千染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然而还是默不作声的底下头,玩弄着衣角,因为她突然想到,叶安可能听见了她和绿斓的谈话。
叶安见她不说话,挥手散去了绿斓,心中有淡淡的苦涩。
他伸手把她鬓边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坐正身体,看着月色淡淡的说:“我和流云是同年,十岁那年,父亲带着我去给诸葛伯父拜寿,我和流云还有清风就相识了,由于年龄相仿,加上两家常有来往,就变得熟络起来,三个人经常一起玩,他天资聪颖,加上是诸葛家的长子,伯父对他的期望很大,管教也很严,17岁那年,他爱上了贫家女子,彼时,诸葛伯父已是官拜二品的兵部尚书,伯父坚决不同意,那女子就在家里的逼迫下嫁给了一个又老又丑的乡绅,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自那之后流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对战乱饥馑,国家政治,百姓平民都有着严肃的大爱,嫉恶如仇,对官场争斗不屑一顾,现在却变得什么都不在乎,不谈理想不谈抱负,没有国仇家恨,禁军统领这个官职对他来说和客栈里的小二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份生存下去的需要而已,他对所有人只有一种态度,从来不是喜欢,也不讨厌,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叶安说罢,良久无语。
叶千染的指尖冰凉,心里变得很难受,这种难受使得她紧蹙双眉,才能减缓,然而这些难受中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欣喜,她曾经对他一无所知,现在无论是好是坏,她终究是知道了一些关于他人生的事,纵然这只是冰山一角,她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孤独,那么倔强,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那次溺水使得她性情大变,因为在那次溺水时,她发现了自己最恐惧的事情,为了减缓自己的恐惧,她迫使自己变的强大。
而他是不是也发现了自己致命弱点,所以才选择改变自己?
她现在想立刻见到他,想看见他的眼,他的眉,还有他抿起的嘴唇,只要看到他就好,哪怕看一眼就好,手紧紧的攥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挡自己此刻突然横生的荒唐念头。
不,这样绝对不行,感情的主动权向来都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她绝对不可以让自己先动情,绝对不行。
她讨厌不能自控的感觉,她如果一脚陷进去,而他无动于衷的话,她就会毁灭,就会万劫不复。
她又想起了那次溺水,水慢慢的淹没她的脚踝,她的腰,她的脖子,她的嘴巴而她无论如何嘶哑喊叫,无论怎样用尽全身力气,她还是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如果有人一刀杀了她,她甚至会觉得好一点,至少不会有那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恐惧。
攥紧的双手,慢慢的松开。
她平静下来。
借着月光她依稀的可以看见手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状的红印,触目惊心。这么多年,她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因为每次她都会迫使自己去想溺水之后的恐惧,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她就会慢慢的平静下来。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溺水更让她恐惧的事情了。
“如果你不想让他来,就打发卷碧把它送走,如果你还想见他,那就把玉留下来,让他自己来拿!”叶安把羊脂白玉放在她的手心握紧。
叶安走时,她还在望着羊脂玉发呆,他回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扯动了嘴角,心里洇出一丝无奈与不舍,千染,我不知道这是为你好,还是在害你,只要你知道,无论如何,哥哥都希望你能开心。
羊脂白玉一直握在手心,心中涌上一阵复杂的情感,该怎么办,还给他,还是留下?可是留下又怎样,她没有把握他会喜欢她。他站在她身边时,那种悠远淡漠,遗世独立,好像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她与他近在迟尺,却无法伸出手。她从来不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是那些有把握的,却又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垂手可得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有这多的矛盾,想要的,没有把握,不想要的却近在眼前,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兜兜转转,永远没有答案。
她向来自视甚高,那些纨绔子弟自命风流,在她面前卖弄学问,装高雅,他们围着她曲意逢迎,刻意讨好,她一看见就厌烦,她曾以为自己这一辈都不会嫁人,找不到心中所想之人,那便孤独终老,绝不将就。现在呢,他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她却退缩了,害怕了,她以为自己能明白所有人,可是现在越来越没有自信,她觉得还是那些富家公子好,至少他们不会让她感觉无能为力。
她又笑了,她总是这样不满足,得到的不珍惜,想珍惜的却得不到。
是自己太过自傲,太过放纵自己了吧。
她看着手中的羊脂玉,温润纯净,洁白如雪,状如凝脂,握在手心,犹如握着一汪清泉,沁人心脾。
她缓缓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斗篷,转身走进竹雪轩。
绿斓正在烛火下绣一个香囊,卷碧则坐在她身旁仔细的看着,时不时和她说上两句,抬眼见叶千染立在门旁,不停的垂着自己的腿,大概是坐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卷碧忙起身扶住她,一边走一边问:“小姐在想什么呢,绿斓还不让我出去打扰你?”
叶千染没有回答她,径直让卷碧扶着她到了床前,然后挥手:“你们两个也去歇息吧,我很累了!”
卷碧悄悄的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空气中有淡淡檀香,叶千染没有睡,她坐在窗外,月光透过纱窗泄了一地,窗外树影晃动,斑驳了一地月光,偶尔一两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惊起树上的飞鸟,扑棱一声,叶千染点燃了一直蜡烛,借着烛火微弱的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里是年轻姣好的容颜,她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从脸上滑过,从小到大被人一直夸赞的倾国倾城,鹅蛋型的脸蛋,四方的牙床骨,黑色的眼睛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配着乌黑修长的睫毛和微微上翘的眼角,显得韵味十足,两条弯弯的柳叶眉,木兰花般白皙的皮肤,纯净而妖娆,曾经那么人拜倒在这容颜之下,她曾经庆幸过,也曾经不甘过,人人都只注意这张漂亮的容颜,却没有人在乎过这容颜之下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