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赵曼又要拍她那双五指山，大家不禁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候宿舍门突然开了，那个插队的红脸蛋女孩不好意思地站在外面，赵曼的手依然保持将拍未拍的姿势，回过头问她，“同学，你找哪位？”
“对不起，我忘了敲蒙了！我是302的，你们也是人翁学院翁秘一班的吗？”她的口音有些奇怪，有种嗡嗡翁的鼻音。
赵曼放下手，故意学着她的口音，“是的，我盟都是！你也是吗？”
成玉不禁笑出声，走到门口把她拉进来，“你也是文秘一班的吗？你叫什么？”
“我叫石小蕾！”她刻意放慢了语速，显然很介意自己的口音被人笑话。
“你是哪儿的呀？不是山东的吧？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老大……”赵曼喋喋不休地跟她介绍完，石小蕾瞪着那双大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她好不容易说完了，这才忙不迭是的点点头，“哦，谢谢你给我介绍！我是83年的，我家在甘肃天水！”
“那是个什么地方？好远的吧？”赵曼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要坐一天的火车呢！”石小蕾说。
高珊听了嘴巴一张，“那么远啊？”
“那里很穷吧？你们是不是都住在窑洞里？”冷艳艳突然冒出这句话，石小蕾的脸顿时变了色，“哪里都有穷人和富人！再说我蒙也不住在窑洞里，我们有房子！我总听别人说河南骗子多，你也是吗？”
冷艳艳讶然地抬头看她，“我没有恶意的！随口问问而已！如果让你不高兴了，我道歉！”
石小蕾被这句道歉堵在那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成玉忙拉住她的手，“你们宿舍的人都在干吗？”
“她们都是济南市区的，好像不在这儿住，过来看了一眼就都走了！”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聚餐吧？我们刚刚说定的，一人凑五十块钱！”赵曼扶着她的肩膀，貌似真诚地看着她。
“五十？”石小蕾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的裤子口袋，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成玉不动声色地拉拉赵曼的衣角，“你别胡说了！”又看向石蕾，“她骗你的！哪用的了那么多啊！一人十块！是吧？”她跟其她几个人使眼色，高珊和赵曼顿时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说，“是啊是啊，十块！”
石小蕾想了想，“我真的不去了！谢谢你们！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呢！”
石小蕾回到自己空落落的宿舍，隐约听见那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下了楼，她掏出口袋里仅有的一张人民币。交完住宿费和学费只剩下一百块钱了，花完这一百块钱就得自己想办法。聚餐？那不是她该享受的！她拿起中午剩下的烧饼和咸菜，就着泪水咽下去，此时此刻嘴里的这种滋味就叫苦涩吧！
军训结束后，大家基本上都熟悉了。成玉发现那个石小蕾总爱一个人待着，有时候她也会刻意地去接近同学，试图加入别人的交谈，可往往同学们看到她时那种不经意地疏远会让她很无所适从，通常她也无法跟别人展开话题。
石小蕾右脚刚踏进办公室，随即又退出来，伸手敲了一下开着的门，“报告！”里面的几位老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其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老师忍不住笑了，“你是石小蕾吧？快进来！”
这是文秘一班和二班的班主任吕维，石小蕾走过去喊了声，“吕老师好！”
吕老师点点头，“石小蕾，你的问题我基本上都了解了！是这样的，今年的学费你已经交了吧？那明年你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你这种情况是肯定能批的！关于减免问题，困难的学生太多了，我没有把握，也不敢给你承诺。至于其它的……”他弹了弹办公桌，“我们主教学楼副楼的多媒体教室需要一个人打扫卫生，我给你争取过来了！就是每天利用课余时间清理一下里面的垃圾然后扫地拖地什么的，玻璃和课桌也要隔三差五地擦一下，教室很大，可能有些累，一个月一百五十块钱！”他抬头看向那个瘦弱的小姑娘，“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另外我还帮你争取了一个贫困补助，应该下个月就能发到手，每个月三十！”
石小蕾愣愣地站在那儿不说话，吕维有些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通常困难的学生自尊心都很强，难道她不愿意？“那个，你……”
只听扑通一声，眼前的女孩已经跪到地上，办公室里的人都吃惊地看着她惊人的举动，尤其是坐在吕维对面的年轻人，他本来正在写着什么，石小蕾这一跪不但让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就连眉头也攒成了一块儿。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吕维连忙拉她起来。
“吕老师，我，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她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我愿意，我只想凭本事挣钱养活自己，我也不要学校减免学费，如果能申请到助学贷款我就很满足了，以后我自己还！谢谢你，吕老师！”
吕维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你先回去吧，哦，对了，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成玉！”
“哎，好！”她欢快地答应一声，走出办公室。
那天上刺眼的太阳突然变得那么柔和煦暖，身边经过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成了和善的朋友，似乎都在朝她微笑，脚下的步伐也轻盈了，就像踩在云彩上一样舒服。此时此刻她真想唱歌，想跳舞，想跟每一个人打招呼，想大声告诉他们：我可以自食其力了，我能养活自己，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上完大学！开学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有一种归属感，她终于觉得这个城市这个校园接受了她，她没有被抛弃没有被人遗忘和忽视！
“我靠！没长眼吗？”
“算了，又没摔坏！谁让你发骚把车放路中间！”
“靠！谁发骚，哎那个谁！哎叫你呢嘿！”
石小蕾轻快的步伐突然停住，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四下看了看，一脸茫然，“你叫我吗？”
手抱头盔的男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以为我叫谁呢？你怎么走路的？把我头盔撞地上了你不知道啊？”
石小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旁边的人走上前拉他，“你别没事找事了啊！小姑娘你走吧，没事没事！”
那人嫌弃地一扭头，“幸亏没摔坏，要不你赔得起吗？”
“我……”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想起刚才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可她只顾着高兴了竟然没有注意，想来是碰到了那人的摩托车，把挂在前面的头盔撞到地上了。
“你看这人赛（济南方言）吧？你不会说句对不起啊！”那人继续不依不饶的，本来那句‘对不起’就要脱口而出了，可石小蕾却倏地转身离开了，后面的人目瞪口呆地张着嘴，“我靠！极品啊！”
石小蕾不屑地笑笑，长这么大第一次碰见这么小气的男人！我可以给真心帮助我的人下跪，但绝不跟看不起我的人说对不起！她停下脚步，转身朝那人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