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这两句话,倾若离的眼里,有泪珠闪动。
福子的话,不会是信口开河的,这么说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慧贵妃稍楞了一下,继而嗤之以鼻:“太子这里的下人,还真是不靠谱的居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太子已经那个样子了,难不曾,随便来个什么人都治得了的么,若是那样,宫里的御医可不是没有一个中用的了。”
“娘娘训教的也是,不过,不妨且听他怎么讲,福子也是殿下身边的老人了,素来也不是个没分寸的。”倾若颜的语气回复了和缓。
“是皇宫外来了一位女道士,揭了皇榜,还声称治得好太子殿下的毒,皇上亲自接见了,而且现在已经带着人一道往这边赶呢。”
倾若离略显几分黯然,她本来看福子兴高采烈的样子,以为请到了那位塞外名医,号称医仙的那个异人呢,却不曾想,只是一个没名没姓的小角色罢了,能有什么把握?
慧贵妃叹道:“不过是个不靠谱的罢了,这样来历的人,无非是来试试运气,蒙两个钱花,有时候,非但医不好,还会医死人的。”
她自己下的毒,心里是有底的,那是天竺所特有的一种植物提取出里的一种毒药,父亲当初教给她的。就是天竺一般的大夫,都不知道这种毒的,如今是在燕国,怎么会有人解得了。
尹疏落的命,这一次,她拿定了的。
“如果没有把握,哪个敢来趟这趟浑水,除非是活的腻歪了,或者就是那个人脑子进水了。”倾若离开了口。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来的这个人是有来头的,没有十足把握的人,哪就敢如此大言不惭了?
她的尹疏落,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不管能不能成功,总之是有了点希望,还是好的。”倾若颜不愿意看着两个人继续杠下去,如果惹急了贵妃,自己的妹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她如今的身份,无比的悲哀与无奈……
外面,已经有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皇上竟然真的过来了。
几个人出了屋子准备接驾。
远远地望过去,紧随司马昭身后的想必就是那个揭了皇榜的道士了,高挺的身材,气态不凡,一身素装,手里一柄拂尘,一张脸却是差强人意,五官都还周正,却竟是些斑点麻子,几乎铺满了一整张的脸。有点惨不忍睹的味道。
毋庸置疑的,很陌生的脸孔,可是,那身形,和她抬手投足的姿势,落到倾若离的眼里,竟然有些个熟悉……
这个人,会是谁呢?
浩浩荡荡的人群愈行愈近。
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群人,齐刷刷的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很有气势的场面。
司马昭的面色含带着几分喜色,显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让他对太子的生还有了希望,他最最倚重的儿子,终于是有了一线生机。
“起来吧。”随意的拂了拂手,示意众人起身,傲视苍生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就生出畏惧来。
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人已经率先进了屋子。
小太监宫女们都留在了门外,屋子里只有数的过来的几个上得了台面的人。
司马昭径直到了床边,挥手示意那个道士近前:“静修道长请诊视吧,不用隐瞒朕甚么,有什么话尽管直言。”
他的态度,分明是极尽的信赖的,叫人不解的是,这位静修揭了皇榜也不过个把钟头的事,和皇上接触的时间也绝超不过半个钟头,怎么就能让皇上信赖至此呢。
倾若离冷眼望着,试图从这个人的身上发现什么端倪,结果很容易的就让她给发现了。
她诊脉的姿势极为的别扭,那样子哪像是个会行医的样子,根本就是装腔作势……
因为侧着头,她的耳朵暴漏在人前,别人不曾留意,倾若离却注意到了,在她的耳朵前面,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如果,她预料的不错,那应该是人皮面具的粘和处,平日里应该不会这样的,只是今天不一样,外面下着雪,雪花一进到屋子就化了,而那面具的粘和处是怕水的……
本来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只是,认识了尹疏落之后,听他提到过一些。
这世上能制作并且会使用人皮面具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尹疏落的师傅,一个是尹疏落自己。
本来清风道长并没有来得及把这门手艺传给自己唯一在身边的徒弟,只留了一副完美无瑕的面具给他,而尹疏落因为觉得这门手艺实在是很有用途的,就着自己的那张面具苦心钻研,终于也掌握了要领。
那么,眼前这个女人戴的面具会不会是他之前做的呢?
如果是那样,这个人应该就真的可以救他。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已经觉察到这个人应该是自己见过的,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会是哪个。
静修掀开了被子,仔细的端详着尹疏落胸前青黑色的伤口,不是很大的刀痕,就已经让他如此,可见,那药的浓度是极强的。
一张丑的没法形容的脸孔上,淡定从容:“我已经看出是什么毒了,最好的法子是先施针,再用药,不过,药我可以配置,这针我并不会施,需要御医院的人配合,而且,还要请皇上多派些诚信可靠的人给我,以免哪个环节给人做了手脚,就前功尽弃了。”
“可是皇上,我总觉得她的话并没有什么根据,如果救人不成,反倒断送了太子的一条命,岂不是……”慧贵妃忽然出言,提出质疑。
她的质疑,却更让倾若离更加的确定了,这个道士,能治得了尹疏落的毒。
“救人不成也总还好过坐着等死。”皇上语气森冷的打断了贵妃的下半截话。
皇上对这位静修师傅极为信任,她所要求的都吩咐人悉数照做,又加派了一些近身侍卫到东宫,甚至于下了一道圣旨,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出东宫,违令者,斩。
等于是,把太子严密的保护起来了,让那些想要另有所图的人都没了招数。
倾若离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了。
从太子的东宫出来,两个人与来时各自换了一种心情,慧贵妃怏怏不乐,倾若离却几乎是笑逐颜开。
想不到一切,这么快就风回路转了。
“不要得意得过于早了,他要恢复如初至少得半年时间,中毒已深。”
走在前头的贵妃忽然说了这样一句。
半年的时间很长么,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太子,就是静养上三年五载又如何,照样是衣食无忧,她的话里,恐怕还有他意。
是啊,半年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会发生很多的事吧。
一个清雅又青涩的年轻女子伴在司马雨尘身边,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他的腿还没有好利索,那女子的一只胳膊挽着他,脸上一片红晕,少年懵懂的情痴之人一个。
慧贵妃马上又恢复了一脸祥和,竟然先一步开了口,以前的她,架子可从来都是端得足足的,从没见过她这样:“杏儿那边住的可还习惯,若不称心,我叫人给你换一下。”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这边有人过来,慌忙的施礼,竟然是跪拜的大礼:“见过额娘。”
她竟然称她做“额娘”,倾若离一下子回过神来,这人不是那日陆嫣然画里的那个么,这么快就已经入宫了,自己竟然都不知道的。
“起来起来,记得以后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一家人,用不着客气。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是守礼,讨人喜欢。”
贵妃亲手相搀,一张脸桃花般的灿烂。
按照常理,毕竟是后进门的,那个杏儿应该称呼倾若离一声姐姐,见一下礼,可不知为什么,却没有。
而贵妃,也没有要提醒的意思,刻意的冷落疏忽。
“杏儿,这是离儿,认识一下吧。”一边的司马雨尘道。
那被称作杏儿的这才打量了一番倾若离,拜了一拜。
未待她说什么,慧贵妃又开了口,却是出语就惊人。
“我正犯愁杏儿的院子小,又苦于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把你的院子腾出来给杏儿吧,她初来乍到,又是乡间长大的孩子,少不得喜欢个花花草草什么的,地方小了就住不惯。”
倾若离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这是个什么道理?
而那个杏儿,微微的一愣后旋即噙了一抹笑意:“杏儿多谢额娘体恤,多谢姐姐礼让。”
她礼让了么,分明是给欺压了去?
每个人外表和内心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也都是带着面具生活的,可是,这应承的话是不是说的过于过于痛快了点,连掩饰一下也不肯么……
司马雨尘蹙了蹙眉头,终究没有言语。
“那么,我就回去整理东西,妹妹也收拾一下吧。”倾若离神色如初,借着这个因由离开了。
下人们收拾东西,都一言不发的。
因为倾若离受冷落的缘故,他们出去时也都难免的低人一等,吃穿用度和别的宫女太监比起来都差得多,如今连住处都给换了,可见以后的光景愈加的艰难了。
倾若离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相较于尹疏落的事,她这么一点子小事,还不至于让她放到心上。
可是,带着一众情绪低落的下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新的住处,她就有点傻眼了。
很小的院子,这么多人住着难免拥挤。
而且,她的屋子也不大,如果是夏季,这里也倒没什么,可是严冬腊月的天,竟然就只有一个碳火盆,阴冷的可以,只是冻不死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