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电梯的时候，心里一直盘算着回家怎么跟张诚开口，看见楼上张哥带着儿子走过来，就随口打了个招呼，“接儿子放学啊，怎么这么晚，皮皮该饿了吧？”
张哥一挥手，一脸懊恼，“别提了，被皮皮班主任叫去谈话了，这小子期中考试又没考好。”
“不会吧，一定是你对孩子学习要求太严了，小孩子嘛，成绩中等就可以了。”张哥夫妇都是博士，对孩子学习特别重视，皮皮上的是市重点小学，据说要只招收高智商儿童，入学时候要测智商的。
张哥一拍大腿，“你以为中等是那么容易的啊，我家皮皮要是能排上中等，我睡着了也要笑醒了。这小子每次考试都稳定在倒数3名之内，具体排名要视其他2位同学的发挥情况而定，这不，又给我考了个倒数第2。”
黛西冷汗淋漓，“才上小学嘛，张哥你不用太在意的。”
张哥摊了摊双手，无奈的说“我是不在意，可是老师总找我谈话。他们学校管的特别严，家长不让进的。结果我呢，这小子才三年级，已经让全校的保安都认识我了，都不要登记了，挥挥手就让我进去了。”
他顿了顿，又痛心疾首的说，“你还别说，现在这小学的教材真难，特别是奥数，好多题我都得想半天，辅导孩子学习是个门大学问。”
黛西这才注意到，皮皮跟往常有些不一样，跟在爸爸身后，垂头丧气的背着小书包，无精打采的玩弄着包上的绳子。
吃完晚饭，她心事重重的进了房间，在电脑上看一些流产手术的注意事项，没一会儿张诚就推开门，伸了个脑袋进来，“老婆，你在干嘛？”
他捧着电脑走了进来，躺在黛西身边继续打游戏，他就是这样，喜欢和黛西呆在一个屋里，即使不说话，抬头能看见她就好，一会不见，就会满屋子的找。
黛西腹稿打了半天，终于开口了“跟你说件事，我怀孕了，今天去的医院，我没跟妈说，你也帮我保密。”她终究没有勇气把“明天做手术”这句话说出口。
“真的？”张诚还在不紧不慢的打着游戏，突然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把耳机拿下来，电脑放一边，转向黛西，“你说什么？我要当爸爸了？”
黛西点点头。张诚兴奋的一下子跳下床，又爬上来，趴在黛西肚子上，傻笑着说“几个月了？我听听。”
黛西看着他一脸憧憬，心里有点酸，她伸手摸着张诚的短发，“你想要吗？你觉得我们现在适合要吗？”
张诚抬起头，这才发现她脸上阴沉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怎么？老婆你是不是不想要？”
黛西点点头，把自己的顾虑跟他好好的谈了一遍，说家庭收入要受影响，小孩出来也没人带，张诚从最初的兴奋中沉寂了下来，紧锁眉头，沉默不语，黛西看他这样，心里有些难受，可还是硬着心肠说“你知道生养、教育一个小孩是一种多么大的责任吗？如果要生他，我肯定不可能不管他，我不能容许自己制造出一个社会垃圾出来。但是我现在心里没有做好准备，生不生都是自己的选择，想好了再生对谁都是负责任。生孩子是个不可逆转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还是不喜欢小孩子，万一他/她出生之后，我还是没有做母亲的觉悟呢？谁敢拿一个生命来打赌？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她问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其实根本不想到这个世界上来走一遭”那个时候，我的心该有多难受”。
张诚没说话，沉默了半天，终于开了口“老婆，我也知道养孩子很难，可是我担心到年老的时候会很孤单，不是要孩子赡养，而是没有人看你，你就没牵挂，心里空落落的。”
黛西说“我想好了，国内的养老体制会渐渐完善的，如果就指着孩子照顾，那这小孩也太无辜了，等我们老了就去养老院呆着，一群老头老太太一起晒太阳打麻将，好过拖累孩子。再说虽然我们不生小孩，并不是孤立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别的不说，咱俩身边至今没有男朋友的剩女都还有好几个呢，估计最后不结婚的也不少，难道大家都无法生存？你的整个人生又不是全由老年构成的，老年只是你人生的一个阶段而不是人生的全部，没有必要为那个阶段而委屈很长的一个阶段。”
张诚想了想，又说“老婆，这个孩子是健康的吗？我担心流产会伤害你身体，听说流产手术比正常生孩子对人的损伤都大。”
黛西拍了拍他的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问过医生了，是个小手术而已，而且我陪楠楠做过的，很快，15分钟就出来了，她现在不也好好的，还生了个漂亮闺女。是不是健康我不知道，我一心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就没问。”
张诚叹了口气，“看来你主意已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想什么时候去？”
“明天早上去，钱我都交过了，我没跟妈说，怕她反对，想明天回来再说。”
张诚点点头，下床找拖鞋，他把放在床头柜的电脑和耳机收拾好，黛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有些担心的问“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呢，”张诚勉强的笑了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只要有老婆就够了。”
这一夜黛西没睡好，梦里总是出现手术室上方的无影灯，隐隐约约还有满地的血。张诚似乎也没睡踏实，隔一段时间就翻一次身，快天亮的时候，黛西迷迷糊糊的感到有人在推她，她努力睁开眼睛，张诚拿着手机，兴奋的蹲在她床前，“老婆，我刚才跟家里打过电话，说你怀孕的事情了，我妈答应小孩生下来她带，你愿意送回湖北也好，不愿意的话她过来带也行。”黛西好不容易睡熟，被人叫醒，一头怒火，她朝着张诚吼“你妈带孩子，搞笑哦，又不是阿猫阿狗，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想要孩子！”吼完之后，顿觉一身轻松，她颓然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她又躺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了，拿过手机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挣扎着起了床，揉着眼睛走到客厅，发现黛妈妈居然没去医院，她打着哈欠问“妈，你怎么还不去医院？该给我爸带早饭了。”
黛妈妈冷笑一声，“你爸还吃什么早饭啊，他女儿都要杀人了。”
黛西一听就清醒了，也不犯困了，她用眼睛余光一扫，肇事者张诚正在厨房里装模作样的拿着豆腐乳，装着咸菜。好你个张诚，当初说好要丁克的，现在不但是临时毁约变卦了，还学会打小报告了。
黛妈妈接着数落她“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自己就学会拿主意了，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只考虑自己。你不想要孩子，老早八早的干什么去了，有了还要去打掉。你以为打孩子是拉屎啊？那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真不怕造孽，将来就算你还会有孩子，你难道不会想你杀掉的这个孩子是个什么样子？他在那个世界有没有怨恨你？不是我吓唬你，人流可是要刮宫的，子宫壁是会越刮越薄的，以后会习惯性流产，坐不起胎，到时候你就哭吧，想要都要不上的。”
张诚把装好的稀饭放到保温瓶里，给黛妈妈拿过来，黛西乘机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