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云突然发出感慨，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悦琳听着不是滋味，感觉末日即将来临，又再次感到了对未来的茫然。黛西转回头问她“你有什么打算吗？”
悦琳说，“没有。”
下午耽误的工作，晚上要补上，等她做完事情，下了班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已经是11点多了，楼下等候的出租车排成了一长串，这栋楼里面除了AD咨询，还有几家投行和广告公司，都是加班大户。司机们经常在楼下趴活，悦琳靠在后排座上，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司机聊着天，师傅问她“你们干这么辛苦，每个月总能拿到4、5千吧。”悦琳随口答了句“是啊”。和司机聊的多了，他们的收入悦琳也了解了一些，起早贪黑，每个月扣掉上交给公司的份子钱、油费等，到手不过2、3千，还得路上小心不要出事故，随时提防着无良客户的投诉。之前师傅问她收入，她还说实话，师傅觉得是听天书，不敢相信，后来悦琳也不说了。有时候加班晚压力大，觉得自己辛苦，或是听多了别人说她们是年轻时候拿命换钱，她就会想，不换又能怎么样呢？生来富贵有几人，你想过的好一点，总得付出的多一点，辛苦工作着的又不仅仅是她一个而已，至少她拿命还能换得了钱。今天她却有些心下凄然，拿命换钱，能换几年？年轻的时候还打拼的动，人过四十呢？老了以后呢？她看着路边，这么晚了还有穿橙色衣服的环卫工人在扫马路，天气很冷，工人们扫一会，停下来哈了口气，搓搓双手，寒冷，只跟平民有关，和AD公司那些入则有房，出则有车的高管们，是没有关系的，只是这些高管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呢？
进了家门，悦琳把脚上的高跟鞋甩掉，赤脚走在地板上，高跟鞋穿了一天，赏心悦目的是别人，累的是自己。她蜷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热热闹闹的肥皂剧的声音让这个小屋多了些生气。
她漫无目的的按着遥控器换着频道，感觉有些疲惫和茫然，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经常听老师讲改革开放30年来无数的企业和企业家的沉浮，她的理想就是做个像吴士宏、李开复一样的职业经理人。所以找工作时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国企和公务员，她不想年纪轻轻混机关，一杯茶一张报纸翻半天的浪费生命。当别的同学挤破了头考国家、地方公务员的时候，她忙着背单词，练口语，在bbs上看前辈的外企面试经验。进了AD公司之后，她一直努力工作，希望能升职加薪做到公司的高管，虽然在08年的时候也经历过企业裁员，可是当时是大环境所迫，个人难以独善其身，不像这次杰森的离开。听翠云说杰森的赔偿金不少，可是对于杰森这样一位为公司付出近10年最好年华的员工来说，这些钱难道不是一种侮辱吗？兔死狐悲，从杰森身上，她感到了理想的幻灭，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有意义吗？忙忙碌碌就一定会有收获吗？即使位居高处，那又能如何呢？
抛去虚无缥缈的理想，眼下更重要的是自己也可能失业的现实。听翠云的小道消息，杰森这次被开掉，一方面是上司杰克不喜欢他，想带自己之前的人过来，另一方面，也是公司在做结构调整，考虑把他们这个部门撤销。法兰克已经找好新工作了，剩下的只有她们三个，翠云是一边在找工作，一边等消息，能拿到赔偿金最好，她和黛西，多了一个申请转部门的选择，想当初，杰森是不喜欢她和黛西，才把她们俩借调给别的部门，没想到无意中却为她们指了条路。
她盘算了一下，首选当然是跟欧文申请转部门，同时明天得更新下简历，联系猎头找找工作，现在将近年底，各大公司招聘都很少，得做好半年找不到工作的准备，被辞退是下下策，尽管有赔偿金，可是圈子这么小，一旦别的公司知道你是被辞退的，找工作会很难，更何况工资这个稳定的现金流断了，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压力将会非常大。
她抬起头看，环顾了下自己的小窝，这个房子是三年前买的，那时候房价还不像现在这么疯狂，一个小开间，朝西，整体构造还算规整，有一个小卫生间和开放式厨房，50个平方，一个人住够了。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完全没有经历很长很纠结的过程，那时候她被租房子的中介给骗了5000块钱，又被房东以各种理由赶出来，正赶上单位要求出差，于是她把少量的东西寄存在大学同学那里，带了个箱子就去打算去外地，路过一个售楼处时，看见在十六层有一套房子还没有卖，她连实际的房型都没看，就看了一眼那栋楼的模型，就立刻交了订金和首付。回头跟父母说起的时候，爸妈担心了很久，一会怕她买房子被人骗，一会怕她买了房子给男人压力以后更不好嫁了，最担心的还是房价这么高，迟早是要跌的，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给她打电话。还好这几年上海的房价像坐了火箭般的冲上来，父母才总算放了心。拿到新房钥匙的时候，悦琳非常激动，租房子那会，总不敢买东西，不知道哪一天就要搬家，现在在诺大的上海，总算有自己的一个容身之处了，那种踏实感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因为是开发商统一装修，悦琳只需要买少量的家具，最终住进去的时候，她对房子非常满意，几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会在这里度过了。现在想来，这个房子是她工作这些年来最成功的投资。往最坏的结果想，即使找不到工作，大不了卖了房子，还了贷款，剩下的钱可以出国留学，也不错，她就这么漫无边际的想着，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进门，黛西就问，“没睡好把，什么时候找欧文去。”两人相视一笑，拿着杯子去茶水间了。
“公司的事，你回去跟你爸妈说了没有？”悦琳问。
“我哪敢啊，他们都是在一个单位干一辈子的，觉得被单位辞退是天大的丢人的事情，哪能理解得了我们转部门啊，换工作的，爸妈知道了还不担心的晚上要睡不着觉的。”黛西端着茶杯，靠在墙边，“我倒是跟张诚说了一下，他叫我不要担心，反正有老公，大不了以后他多加点班，好好表现，还贷款养活我们全家不成问题，我以后高兴上班就上班，不高兴上班就在家待着，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心里暖洋洋的吧。”悦琳打趣道。
“还真有点，其实也知道靠他那点工资，哪够啊，我还没想过要他养，但是听到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觉得特别踏实，天塌下来也有个垫背的，不用怕。”黛西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有时候也厌倦，也会对别人动心，后悔自己怎么结婚这么早，没有多走走看看，但是到了有困难的时候，就觉出了婚姻的好，其实婚姻就是把伞，晴天嫌它碍事，雨天就觉得必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