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拐角,路轩看到前面十多米处,不少人堆积在老常头家的门口。老常头是一个老光棍,平时喜欢喝酒,是镇上唯一的更夫。他为人和善,且慈祥憨厚,所以在镇民的眼里,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哎呀你是没看到啊!老常头死得好惨啊!身体都被砍出一道这么大的血痕,满地都是鲜血,真是吓死人了。”一个中年妇女神色惶恐的描述着里面的惨景。
“这是谁造的孽啊?也没听说他招惹到什么仇家啊!怎么就被杀死在家里了呢?”另一位大婶也是不解。
“我刚才进去看,嘿,你猜怎么着?……拿着刀杀了老常头的就是前几天死在咱们镇子外面的尸体!而且,老常头的胸口上有这么大一条口子,鲜血溅到到处都是,可吓人了。”一个络腮胡大叔猛地插一句,周围气氛如平静的湖水被扔进巨石一般,顿时泛起了惊天巨浪。
“那些尸体不是被运到了义庄了吗?怎么跑出来杀人了啊?”一个小伙子悚然惊疑道。
“谁知道呢!兴许那些尸体想吃人心了呗。你们不知道吗?隔壁镇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半夜三更,尸体自动从坟里或者棺材里爬出来,然后抓着谁就把谁的心挖出来,活吞了,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现在世道乱了,不但有天灾,连妖孽也作祟啊!”
“义庄不是有人看守的吗?那它怎么能跑出来杀人呢?你眼花了吧?”另外一个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反问道。
“不信你自己进去看啊,族长都在里面。你看那些官差,一个个的都在外面站着,不敢进去。哎呀!里面可吓人了,看了都让人吃不下饭。”说完,那位大叔便神色匆匆地走了。路轩对这些人的描述感到很是惊疑,与其道听途说还不如亲眼所见。
“让一让,大家都让一让,路大夫来了。”带着路轩快速赶来的那个小伙子在前面边喊边开路。镇民们听到路轩来了之后,也都纷纷自觉地让开路。这是他们镇上医术最好的人,也见多识广,曾经帮助官府破过几起案子。而且路轩为人友善,所以在镇上很受大家尊敬。
看着一双双复杂的眼神,路轩略感此事有些不寻常。
刚踏进小院子两三步,一股刺鼻的腥味便扑面而来,让路轩感到有些反胃,头皮也不禁有些发麻。
一进院子,路轩便看到如无头苍蝇一般原地打转的周进。在周进旁边,只有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干瘦中年人,这是本镇唯一的仵作。
“路轩来了啊!”愁得焦头烂额的周进见到路轩,顿时犹如看到救星一般,急忙上前。“路轩啊,你快点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知县见到路轩来了,急忙拉过周进,问道:“周进,你为何非要找路轩来啊?咱们不是有仵作吗?”
周进在这里身份尊贵,乃是一族之长,名望很高。所以,即便是知县,也要对他礼让三分。
周进解释道:“大人,路轩是城里有名的大夫,这你是知道的。”
“就算他是大夫,那和这破案子又有何关联?我们现在要的是查出线索,不是找人治病!”知县说完后立马用手绢捂住口鼻,这里血腥味太重,多闻几口容易吃不下饭。
“路轩他不但是大夫,而且在城里的时候,配合衙门破过几起怪异的案子。况且,他常年在外,见多识广,有他帮助,这件案子,想必也不会太难。”
知县想了一下,也不再多问了。既然有人无偿帮忙,那是最好了啊!破案了,那是自己领导有方,功劳当属自己。破不了,则是路轩无能,凶手就可以假设为鬼神。何乐而不为呢?
路轩随周进跨进堂屋,陡然间看到老常头的尸体后他也感到惊骇不已。老常头挺着肚子躺在地上,一条巴掌宽的血痕从左胸部蔓延到右肋,伤口有巴掌宽,几乎都看到了脏腑与骨头了。鲜血正是从这里喷射出来的,溅得满地都是。看着老常头脸上惊恐不已的表情,路轩猜他死前肯定遭受了异常恐怖的惊吓!
在老常头的身边,斜躺着一具早就冰冷且布满尸斑的尸体。从他的穿着来看,这就是两天前在镇口见到的难民尸体。
尸体杀人?
路轩的脑子里陡然蹦出这么个词语。记得来之前,张秀媛曾经说过此事。当时他还没有在意,觉得这是危言耸听的谣言罢了,没有想到现在真的发生了。
可倘若真是尸体杀了老常头的话,那他死前被惊吓就可以说得通了。但尸体是没有生命机能的,绝对不可能自主移动,对于这一点路轩是深信不疑的。刚才乡亲们说老常头平时根本没有与人结仇,那仇杀就可以排除了。老常头是一个光棍,情杀也可以排除了……莫非,是老常头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被杀的?那到底是谁利用尸体来杀了老常头呢?为什么要把罪名加在尸体身上?
路轩在心中进行各种合理的猜测,但都仅仅停留在猜测的阶段。没有证据,任何猜测都是空口白话,不值相信。再看看难民的尸体,路轩从外面没有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解开他破烂的衣服,路轩瞬间便感觉自己的大脑轰然炸了,他发现这具尸体的左胸膛上有一道刺目的伤口。
路轩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慢慢伸出手去摸那道伤口。手指刚刚碰到那里,一个信号传到他的大脑--尸体的心被掏了。这具尸体的心到底被谁挖走了?难道,真的是尸体把心给吃了?!
路轩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它的嘴巴上的确有鲜血,难道,老常头的心真得被它吃了?
想了一下,路轩强忍恶心,伸出右手去捏尸体的两颊。果然,尸体的嘴巴里有新鲜血肉。
刚想问周进一些事情,路轩转头一看,身后竟然没人。他走出来后才发现,周进和知县已经走到了院子外面。
整座房子充斥着臭味、血腥味,还有一股浓烈的诡异味。
看到路轩深锁着眉头走了出来,周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
咽了口唾沫,周进把路轩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路轩,查出什么了吗?老常头到底,是不是给尸体杀死的啊?还有,刚才我看到老常头的胸口有一个窟窿,他的心是不是被那尸体吃了?”
路轩看了看一脸不安的周进,镇定地否定道:“族长,这不是尸体杀人,而是有人故意用尸体来装神弄鬼,让镇民们惶恐不安的。你去安抚一下大家,千万不能让这种无稽之谈四处疯传,以免掩盖了真相,让凶手逍遥法外!”
“路轩,你说这不是尸体杀人,可有凭据?”知县双手负于身后,一副老态龙钟的姿态,高傲地问道。
路轩一抱拳,行礼道:“大人,那具尸体已经腐败,全身肌肉坏死,根本不可能自主行走。这一点,想必仵作已经告诉你了。所以,那具尸体是不可能杀人的。”
知县没有说话。
虽然路轩说的有理有据,但却没办法打消萦绕在周进心中的恐惧。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转过身快步去安抚镇民们了。
“乡亲们,请大家稍安勿躁,切莫着急。刚才路轩大夫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尸体杀人,请大家不要妄自猜想了。再说了,有知县大人的正气庇佑,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咱们小镇。”
说到这里,知县挺直腰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乡亲们,本官掌管一方,自当不会允许任何山精鬼怪作祟,残害人命。”
见到族长和知县都这样说,镇民们也都安心了。
子时,夜空飘洒着细雨,空气里透着一股凉意。
路轩坐在全婶的床边,紧紧握着她苍老的手,鼻子酸涩不已。小莲坐在全婶的身边,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她的眼睛已经红肿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吸了吸鼻子,路轩看到全婶眼神中的光彩越发地淡了。
呼!
窗外刮起了冷风,让人不禁紧了紧衣服。
小莲起身去关窗子。
见到全婶嘴唇蠕动,路轩赶紧把耳朵递过去。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他听起来非常吃力。几分钟后,感觉耳畔没了那微弱的呼吸,路轩的心瞬间便冷了。
回过头,路轩看到全婶的眼睛与干涩的嘴唇已经安详地合上了。顿时,他泪如雨下,哭了出来。
小莲听到身后哭声,急忙回头,看到全婶已经安详地撒手西去。一股浓烈的痛楚爬上心头,刺激泪腺,她扑到全婶身上也痛哭了起来。
“全婶……”路轩痛彻心扉地轻声呼唤道。
最终,全婶还是没能抵挡住死神的召唤,刚刚交代完后事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流着清鼻涕,两行泪水潺潺而下,路轩哭出了声。
“全婶,我会好好照顾小莲的。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莲的。”路轩泪眼婆娑地紧紧握着全婶苍老的手,呜咽道。
雨一直下,将夏日的最后一点温暖也冲走了,剩下的,便只是透心凉的寒意。
看守义庄的人是个哑巴,据镇民们说他年过半百,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哑巴。当初镇民们发现老哑巴时,他已经非常虚弱,晕倒在镇口,饱受烈日暴晒,只剩一口气了。
由于老哑巴在这里无亲无故,而且体力又不行,大家谁也不想让家里多个陌生的而且还没用的人,于是镇民们便让老哑巴独自住在义庄里。
老哑巴倒也不惧,一个人住了下来,还在义庄附近种菜,自食其力!
可没想到,老哑巴来到这里的一个多月后,难民的尸体便紧随而至。再接着,就发生了老常头被尸体杀死的悲剧!
人,是不缺乏想象力的。有人把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说是老哑巴给他们带来了厄运,所以老常头才会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