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性子刚烈的麟雷纱,卸下平日里不比男儿逊色的傲气,粉饰上小女人独有的似水柔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眼前那迟归的心上之人。
火光落入面沉如水的昊眸中,灼烧的他颇有些烦乱,于是他下意识的微侧头想要闪躲开这不适之感。不想余光却正巧扫到了身旁的傅焱,不偏不倚的窥探到了那家伙眼中少有的虑色,转念了然后,昊的心中也不免叹息。
傅焱暗自压下心中的烦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费此周章 。眼光只敢匆匆掠过对面的麟雷纱,甚至没有与其对视的勇气。
他是即将把她送上死路的侩子手,他没那个资格得到她的青睐。
也可惜了这些一心扞守于此的百十人,常年忍受着酷热,毫无怨言的镇守在此。奈何,造化弄人,这些人却注定了要沦为他手下的亡魂。
洪荒地下,埋葬有折磨了魔域众生上万年的赤烈炎阳法阵。时至今日已到了彻底将其毁灭的关口,事情的成与败直接关乎魔域众生往后的命运,所以他们此番绝对不容有失。
为了将失败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因而这里所有的人,都必须要葬身在此,以他们的鲜血祭奠其脚下,致使洪荒这一绝地诞生于世的禁忌绝阵。
傅焱心晓,他们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再容其它繁琐的碎事耽搁,遣散了相迎的众人,直逼炎战所在的烈熔窟。
化身麒麟原形的炎战,卧坐在通往封印之地的入口处,周身的灼焰照亮了四下昏黑的洞穴。
感情较昊而言,与炎战更甚的傅焱,只管将沉下的眸光,锁在炎战身上,却不发一语。
昊冷淡悠远的声线,就算是在面对不得不做出生离死别抉择的当下,也依旧不改,道,“炎战,时机到了。”
“幽冥司的礼物,你收到了么?”在此候他多时的炎战,慵懒的开合着他的一双大眼,意味不明的说道着。
“说是礼物,还不如说是他与天主联袂耍的手段更为确切些。”昊无意与他说些已成定局的事,一语道破了玄机。“当初他要求我以心作为报酬,换取他帮助时,我就在怀疑他的用心,果不其然……”
“他的用心为何,是见仁见智。不过,他确有帮助天主的理由,毕竟他也是三界众神之一,作出这般的决断,也是无可厚非……”炎战由衷感叹着,不想话未说完,却被昊截了一半回来。
“你呢?你也是三界众神之一,且还是个上神。”昊本无意刁难,只是,到了如今的局面,有些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撕破脸好摊上台面的时候。
“我?”炎战自嘲的笑了,有意压低了声线,道,“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与泠兮可以生在凡尘,做对平凡的夫妻,终老一生。什么神不神、仙不仙、劫不劫的,都与我们没甚干系。怨只怨,我们生来就注定了为神,被剥夺了名为幸福的权利,过活着行尸走肉般的永恒。”
“所以,你们才会欣赏乃至是羡慕,海瀚那般桀骜狂妄、肆意散漫、胡作非为的个性,与其成为朋友是么?”傅焱插话问道。
“没错,海瀚那样的性格,的确是我曾经所向往成为的样子。”直到现在,他都真心的认为,今生能有幸与他成为朋友,委实是得了命运之神的眷顾。否则,他是绝对没有机会,能够结识到与他同样真心的讨厌着神之枷锁,由衷的祈盼着能够获得主宰自我机会的泠兮,与她相知、相爱。因而,他的内心是感激海瀚的。
昊见了炎战此刻的反应,沉默了。他心中思量万千,当初就是因为海瀚那般的随性,才会招致了某些人藏于面具下的冷箭。也正是为此,他们才会于那个注定不宁的夜晚,在开怀畅饮之后,借着酒后的醉性,说出了那些个大逆不道的话语,这才落了某些有心之士的口舌,事后也各自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然,讽刺的是,那夜他们只是笑称,要去到混沌之外,开辟出一片疆土,不被限制,不被管束,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过活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必压抑,不必强颜欢笑,也不必趋炎附势,更加不必卑躬屈膝。为了他人的斗争、别人的幸福而奉送自己的所有生命。
只是他们没曾想到,这些酒后肆无忌惮的昏话,日后会成为一些人有意挑起事端的凭据。试想,如果他们有谁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一步,那么任谁都不会去触碰那一簇标明为禁忌的火种。
只可惜,能够如此作想时,已是事后,那些本不该说出来的话语,一字没差的被进谏到了,现任才即位不久因而正愁着不知该如何立威于三界的天主耳中。
而后,很是理所当然的,那些忤逆意味极重的话语,成了天主借题发挥的依据同时,也变作了海瀚犯上作乱的罪证。最终,更是演变成了神魔大战的导火线。
昊收回了触及到遥远过往的神思,道,“炎战,该是我们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低沉的话语,似是命运之神无情的塑造之手,一路敲响了他们通往黄泉入口的丧钟。
“是啊,天主也好,我也好,泠兮已好,作为海瀚转世的你们也好,都到了该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只是可怜了,一些原本无辜却被牵扯在了其中的人,受尽了无尽的苦难不说,甚至还要与我们一起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昊想起了晓,她是无辜的,她与这件事原是没有一点干系的存在。可是命运之神,却偏偏选中了她,来造出这一场劫数。
自始至终傅焱没有半点的犹疑,现下听了炎战的一席话,心中却有一处柔软被触碰,拉扯之下竟有疼痛的迹象。
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女子,总喜欢穿着一身紫衣,喜好在闲暇时与她的兄弟们切磋拳脚。只是这样一个刚烈十足、豪气冲天的女子,却独独在与他独处时,常流露出少有的温柔娴静。他尚且记得,彼时,他总爱当着大家伙的面,称她作“兄弟”,把她气得是柳眉倒立,秀目圆睁,却又偏偏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在人前与他难看,只得是憋得一张俏脸上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青。
想到此处,傅焱轮廓分明的面上,浓烈的眉,不禁微凝。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女子如今却要被他蒙在鼓里,与自己陪葬,怎么说他都觉得过意不去。莫要提那些与他朝夕相处了千年岁月的门下,虽然他是一殿之尊,却从未将他们视为低他一等的存在。
这样,用浴火麒麟殿的所有人,乃至洪荒的一切事与物,来祭奠赤烈炎阳阵,真的好么?
“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我可以代你将殿中所有门下送去安全的地方?”昊突如其来的一句言辞,解决了傅焱心中的纠结所在。
“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傅焱释然的笑着,伸出臂弯撞了撞一脸淡漠的昊。傅焱瞧着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真怀疑方才的话语,是不是真的出自他的口。
昊凉凉的瞥了一眼笑得极讨好的傅焱,怎么也不敢相信浴火麒麟殿,真的就是这样一个终日没个正经的家伙仅凭一己之力独自创办出来的。
“恰好,你那切割空间、转换地界的本领也多少年没用了,适逢这个机会好好再锻炼琢磨一下也不错。”傅焱无赖的扬着唇角,欠揍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