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雪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她看得出来自己的妹妹已经不再是当初冲动任性的闻人月晓了,她已有了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她断不会再做出不由分说将她禁锢家中的欠考虑之事,上次她也是顾虑她的安危,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将她幽禁的。
临走前夜,晓来到了闻人亦雪的闺房,两人秉着昏黄的烛火,畅谈了一宿。
亦雪满目疼惜的将晓鬓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柔声道,“要记得回来看看姐姐,知道么?”
“恩,我会的。”晓拉住亦雪柔软的手,保证道。
她闻人亦雪,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她希望她过得好,不论她曾经做过多少错事,她都会原谅她的。
所以,就算当初她想都不想的毅然决然的跟着公冶星云寻死,她也不曾责怪过她。那失去挚爱之人的痛苦,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住的,至少她也不能。
如若是换做是东方大哥死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随了他去的。她明白,有种空虚叫做“生无可恋”,它会一再的代替绝望来回侵袭你那千疮百孔的心,那比死还叫人痛不欲生。
“这个家我会一直撑着,姐姐是不会让月儿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如果累了、倦了,就回家,姐姐会一直等着你。”亦雪的眸里尽是不舍,她哽咽着声音,低喃着。
“姐姐,谢谢你。”晓感触颇深的偎在了亦雪的怀中,那是她从来也不曾体会到过的亲情。那感觉像是迷失雪原的人被阳光洒满了周身,化去了皮肤上积累的霜雪,有丝丝的暖意沁入心脾。
“说什么傻话。”亦雪含笑嗔怪一声,搂紧了怀中已经长大的妹妹,不时的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告知她,她永远是她的依靠。
“呵呵,是姐姐傻才对。”晓撒娇似地攀紧了和她一样需要有人照顾的亦雪。
“东方大哥的仇……”晓猝地想起了东方氏一族的血仇,白了脸色,忙抬起头,欲要通过亦雪化解了这段仇怨。
“月儿,别担心。”亦雪会心一笑,拍了拍晓的手,柔声道,“东方大哥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他明白这是万俟老贼暗中捣的鬼,已经做出决断,不再执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晓松了一口气,这样她才能放心亦雪与他在一起,不再牵扯进那些冤冤相报的江湖仇怨。
“倒是那万俟玉俏可怜了,父亲的大恶本与她无关,却被……唉……”亦雪一脸同情的哀叹一声。
“她怎么了?”晓好奇这当日的死对头,有了怎样的结果。
“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父亲的大奸大恶,加之江湖上一些人士的百般刁难,失了心智,还好第五公子念了往日的旧情,保下了她一条命。”
“有这种事。”想到那往日骄横霸道的万俟玉俏,晓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如今听到她的遭遇,却也是不由得一阵唏嘘。
“野心真是件可怕的东西。”亦雪若有所思的发出感叹。
“谁说不是呢,”晓赞同的点头,“自古以来,勃勃的野心已不知造就了多少的悲剧的诞生。”
“我们家二小姐什么时候陶冶出了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操来了,这可不太像我熟知的那个没心没肺的月儿妹妹哦。”亦雪一改抑郁的沉重语气,调笑起晓来。
“我……那是大智若愚。”晓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眸子,纠正道。
“呵呵……”亦雪被晓诡辩的模样逗得一乐,不觉笑出了声音。
“姐姐!”晓嗔道,作势就要不理她了。
再多用以话别的言辞,也不足以令闻人亦雪的依依不舍淡去。
她不忍心亲眼目睹晓的离去,并未送晓出城。她只是抱着她的凤尾古琴,邀了“落雁怡琴”的十二乐姬,登上了凤栖城的城墙至高处。
同是一身白衣的两人,共乘一骑,穿行于翠绿的竹林里,合称着骄阳的金色光辉,似是从画卷出走出的一对仙侣。
代替多愁善感的闻人亦雪送别两人的东方傲阳,骑乘着高大健硕的棕色骏马,驰骋在回城的路上。
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使得他渐缓下了身下骑乘的骏马那飞驰的四蹄。他浓眉一扬,不由的勾唇一笑,调转了马头,望向前不久才挥别的两人所离去的方向。
入目的是绵延的翠色竹林,随着风浪的掀动,四散出阵阵竹子清香。他想,他们会听见的吧。
果然,不消一刻,悠扬清脆的笛声,便和着浓浓的祝福一起传递往凤栖城的方向。
这笛声,似是幻化成了多尾归巢的彩蝶,翩然着舞姿,飞向不断送来琴声的地方。
“闻人月晓,保重啊。”他低声诉出自己的祝福,再度拉扯了一把缰绳,只听得胯下骏马一声嘶鸣,策马扬鞭的一瞬,它迈动了自己可以媲美风速的马蹄,载着背上的主人,回去正在悄然落泪的伊人身边。
火红的衣衫,迎风而动,似燃烧的烈焰,正如他急于归去的一颗火热之心。
舍了马匹,凛使出术法,眨眼的功夫,他与晓已置身在了冰天雪地的极北绝境。
晓举目四望,这片冰封的世界已是久违多时。晶莹的冰川、剔透的雪凌、洁白的飘摇,一切都与昔日无异。
晓凝望着某片自云间陨落的雪朵,若有所思的抬起手来接住,不由得感伤,它触肤的感觉与他手掌交握的温度貌似一样。
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番滋味,当日被逐离宫,今日再度归来,带了一分彷徨,一分心寒,她料想自已铁定会再度变为人们口中的笑话。
“落寒银雪宫,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晓撇过头,看向凛的侧脸,问。
“为了纪念,为了不忘,为了给我们几人留一处可以聚首的地方。”凛低声道来,乌黑的眸子里是熙攘的落寞。
“何必那样折磨自己。”晓不愿去探究凛的眸子里本该属于莫亦风才有的愧色,若隐若现着令她心揪揪的难受。
“没什么深意,你别见怪,只是……”凛踏出一步,淡淡道。洒脱已经失去了它该有的效应,只会让兀自逞强的那人,更是遍体鳞伤。
“凛,走吧。”晓不想在就这话题一直伤害下去,她有意打断了凛的话。
凛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的颜色只见得愈加的黑了,他默了半响,决定放弃再说下去的念头。
“好的。”
璃觞应了凛的召唤回归了他的掌心,古老的号角咏颂着苍凉的神韵,缥缈的碎裂声自虚空传来,水样的波流涌动在凄寒的雪原深处。凭空多出的一团涡旋,撕咬着空间的裂痕,张狂着似要将这片世界完全吸附进去。
气定神闲的凛,牵住身畔小有不安的晓,用自身的体温驱走她指上的冰凉,告知她毋庸担心,一切皆交由他处理即可。
夜幕下的落寒银雪宫,飘零着朵朵晶莹的飞雪,玷水河畔妖娆着水汽,绵延千里。
回来了,晓心下一句感叹,真是讽刺至极。
细看之下,晓的心神不禁一荡,眼前这阵仗她可是第一回见到,实在是沾了边上某人的光,她才能有幸瞻仰一下,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
落寒银雪宫上下几百号人,皆神态谦卑的迎面恭候着两人的归来,就连霜若寒主都毕恭毕敬的侯在那头。
晓斜睨了一眼,身边神威浩荡的风神阁下,暗忖这就是世态炎凉啊。
凛的脸色不是很好,晓看出来了,也没啥与他逗乐的心思,只酸溜溜的冒了一句,“好气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