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虫鸣阵阵,月光倾泄在院子里,照亮墙脚窗台上那几盆秋菊,斜斜的影子拉长在台阶上,蒲扇轻摇,收音机里念着伟人的诗词,“……************,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谁来了?”郑海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问道,向是在自言自语。
“龙头,风少在外面求见。”张浩南的声音响起来了。
“他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进来?”
“还有几个人,怕耽误龙头休息。”张浩南恭敬地说道。
郑海奎沉默了几秒钟,低沉的嗓音说道:“叫他们都进来。”
张浩南快步转身离开,很快院门口就响起一阵脚步。
“郑叔这么晚还没睡?”李淳风大步走过去,笑吟吟看着躺在摇椅上休憩的郑海奎。
“一整天躺着,睡与不睡有什么区别。”郑海奎攸然睁开眼睛,看向李淳风身后慢吞吞走近的三个老东西,刚刚从畏畏缩缩的脚步声他就已经判断出,这几位客人必然心存疑虑不安,走路的姿态都异于常人。
当他的目光注视在明叔、焦叔、沽伯三人的身上时,波澜不惊,重新又闭上了眼。
尽管年纪比郑海奎要长,辈份高出一辈,这三个老东西却不敢不敬,相视着同时低声叫了句:“海奎哥。”
“当不起啊。”郑海奎冷冷地应道。
明叔看向沽伯,沽伯又看向焦叔,三个老家伙心中有愧,谁也没脸接话。
“你们不好好经营帮会社团,来这里找我这个残废人做什么?”郑海奎伸手关上收音机,把身子微微转过来,目光在月影下冷得彻骨。
三个人哑口无言,如果能拒绝,谁愿意见到你啊。
“明叔,你今年六十有四了吧?”站在一旁的李淳风开口笑道。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明叔小声说道。
“这个年龄该退休了……”李淳风感慨着朝天叹了口气。
明叔不敢接话了,他害怕一句话说错,自己仅存的那点希望也丢掉。
“沽伯,你也年纪不小了,有什么打算?”李淳风又看向垂头不语的沽伯。
“我退休。”沽伯猛地抬头,脸上显出痛快绝然的神色。
“很好,焦叔你呢?”李淳风又看向一身黑西装的焦叔。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上一次的事情我对不起海奎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愿领罚。”焦叔脸色沉痛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明叔满脸颓丧,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会比自己处境更好一些,能替自己说两句话,不料却是这样的结果。
“能不能给我留点养老钱……”明叔壮着胆子问道。
“当然可以,你们这些元老跟着郑叔鞍前马后,二十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方心,我不会赶尽杀绝。”李淳风的话让明叔心中一喜,但紧接着又让他脚下一颤,差一点站立不稳:“你在新华里的那套老宅子留给你养老,以后每个月按时领养老钱,够你吃喝的,玩女人就省省吧。”
“至于沽伯,你有儿子养老,还有一家酒吧,以后生活不成问题,没必要让社团帮你养老。”
“还有焦叔,星光夜总会这么多年来的收入足够你活两辈子,是时候把权力转回社团了。”
“是是,我依风少的。”如果前一天李淳风提出这个近乎苛责的要求,焦叔一定要争个鱼死网破,但当他知道项宗兴已无力自保时,就再也没有垂死挣扎的念想。
“我只要风少把我孙女安全送回来,我什么条件都答应。”沽伯说道。
“你错了,你说这番话还是想和我提条件,沽伯,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你们的命,你们一家子的未来,不存在任何幻想,我高兴,就赏你们个平平安安,不高兴,你们谁也不得善终!”李淳风用力挥了下手,冷漠地看向沽伯月下那张惨白的脸。
郑海奎津津有味欣赏着这一出让他心情大好的话剧,手中蒲扇轻轻摇动,看着这三个老东西站立不稳的姿态,脸上挂起骄傲的笑容。
他笑,他选对了接班人,他笑,这些站错队的老狗如今悔恨莫及,只剩下摇尾乞怜,黯然神伤。
“你们还差一个道歉,规矩不用我多说,社团当初的规定要以命换义,今天你们自己看着办,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李淳风冷冷地说着,甩出一把刀扔在地面上。
未经龙头许可自立门户,等同于背叛社团,罪当一死,这在任何帮会都是一样的罪状。
三个老家伙谁也不敢去捡那柄刀,平日里恶事做尽,等到轮到自己头上,一个个吓的面无人色,双腿打颤,接连的打击和惊吓下,一股难闻的骚臭在夜风中蔓延开,明叔的裤裆中渐渐有一处湿了。
“不敢?每人一根手指!”李淳风冷喝一声。
“噗通!”已经丢尽脸面的明叔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哭丧着脸猛煽自己:“海奎哥,风少,你们大人有大量,饶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条命吧。”
“你哪只耳朵听我说过要你的命了?”郑海奎一扇子挥在他的脸上,“起来吧!没骨头的东西!看见你我就睡不着觉!”
明叔惊恐的眼神望向李淳风,他不敢起。
“想跪一夜你自己跪着,一根手指一百万,不想切的自己打电话叫人把钱送过来!”李淳风鄙夷地看一眼这三个人,随后说道:“当初项宗兴作威作福的时候,你们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今夜他泥菩萨过江,你们不想去看看?”
“看,一定要看!”郑海奎大笑着抚掌说道:“叫阿南备车,我要去!”
“郑叔你的身体……”李淳风有些迟疑,郑海奎的伤势虽然没有大碍,但舟车劳顿显然不适合他。
“死不了!这个难得的机会,怎么能缺席?”郑海奎撑着手臂坐起身,哈哈笑道:“有你在,我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也无后顾之忧。”
李淳风谦虚地笑了笑,搀着他站起来,向外面喊到:“阿南,备车。”
跪在地上的明叔颤巍巍起身,三个老家伙都把手伸进口袋里去摸手机。
“走吧,去车上打!”李淳风瞥了这些人一眼,扶着郑海奎向外面走去。
路过别院门口的时候,站在那里的萧人凤与郑海奎打了个照面,霎那间,两个人的目光都露出惊讶之色。
长裙随着夜风摇摆,柔和月光照在萧人凤的脸上,现出一张精致明媚的俏脸,美好的身材在长裙和高跟鞋的妆点下别样的娇媚,让人眼神为之一亮。
她的女装容貌绝不输于大多数漂亮女孩,且具有一种成熟的干练和英气。
郑海奎微微笑了笑,走向停过来的凯迪拉克,在张浩南和陈东帮助下坐了进去。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或许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人凤惆怅地呼出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车子。
“明叔,你就不用去了,想去就自己坐的士,别污了车座垫。”李淳风回头对手足无措的明叔说道,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们去哪?”萧人凤看到凯迪拉克已经驶出疗养院,明亮的眼睛看向李淳风问道。
“名士豪府。”李淳风大手一挥,“真正的好戏才刚开始。”
萧人凤深深瞅了一眼他自信的表情,拉开车门,麻利地启动轿车。
明叔终于还是跟上了,他打了辆出租车跟在奔驰轿车后头,不敢不去。
“还有多少兄弟能派出去?有多少!”项宗兴又一次摔碎了小桌子上的茶杯,怒气在脸上横生,大声质问他手下唯一的悍将威哥。
“老大,我们的人伤亡太多了,四十多个堂口近万名弟兄都遭受不明身份的攻击,受伤的人没办法送到医院,私人诊所又容不下这么多,痛不欲生啊!”孙扬威悲声回答,忙里忙外处理外面的事务让他这个新上任的师爷也变得焦头烂额,同时又胆颤心惊,为帮会的惨重损失和自己的前程忧虑不已,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谢凡,他心里没谱。
“不明身份!是谁干的都不知道?”项宗兴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大声吼道:“明叔,焦叔,沽伯这三个人现在在哪里!其他人拼死拼活,他们失踪了不成!”
“联系不上明叔他们,我怀疑他们已经遭到毒手。”
“你说错了,他们活得好好的。”别墅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孙扬威脸色刹那一变,这个声音他记得清清楚楚,再熟悉不过。
“保镖都死了吗!”项宗兴也听出这个声音是谁了,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阴沉,看向外面一个个大摇大摆走进他私人别墅的人影,箭步走出客厅。
“你又说错了,保镖们都没死,他们很配合。”李淳风笑着指指外头,被陈东、张浩南两个用手枪指着的四位保镖抱着脑袋走进院落。
“你来做什么!”项宗兴冷冷质问:“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不能来?你问问他们两个,我能不能来。”李淳风指一下沽伯和焦叔。
这两个老家伙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像个罪犯。
项宗兴看到了他们,顿时额头青筋颤动,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
曾经发生在昨天的事情再一次重演,眼前所见已经无需多说。
紧接着,慢吞吞拄着手杖走进来的郑海奎让项宗兴再次神色突变!
“做了半个月龙头,感觉还好吧?”郑海奎双目如鹰,快速在他的脸上扫过。
萧人凤站在一旁,抱着手肘,风姿绰约,犹如冰山美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项宗兴寒声问道:“货是你劫的?”
“现在问这个还有必要?”郑海奎多精明的一个人,立刻猜到了大概,他就是要给对方这种使不上力打不着边的挫败感。
项宗兴哈哈狂笑,连连点着郑海奎:“你有种!这一招借刀杀人用的好啊!”
“你过奖了,这一切都是阿风主持,我今天来就是要看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郑海奎微笑着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可惜啊,自作孽,不可活。”
“你高兴的太早了!我还没输!”项宗兴的眼神中充满狂暴的怒色,一声大吼:“阿威!”
做龙头的没几个会带枪,但他身边的保镖和大佬肯定会有枪在手。
对方只有两把枪,孙扬威霍然掏出枪来,指向郑海奎。
“大家一起死!有种就开枪!”项宗兴疯狂地大叫着,他已经失去了分寸,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项老板,别挣扎了,你的地盘现在要么被三全帮占据,要么就被龙星的人打砸,你还有什么?”李淳风露出怜悯的笑容,摇摇头,忽然转向孙扬威,“好了,威哥,戏演足了就行。”
孙扬威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他的手枪转了个方向,顶在项宗兴的脑门上。
“连你也背叛我!好!好的很哪!”项宗兴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老不死的东西,一个个全是吃里扒外的货色!当初就该把你们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说别人干什么,你不也是这样的人?”李淳风冷冷地看着他:“你完了,说吧,想怎么死!或者你也来个自刎谢罪?”
“死?你以为就凭这三条枪我就束手待擒?我不是项羽,你也不是刘邦,只要这院子里响起枪声,你们休想活着走出去!”项宗兴根本就不把这些黑洞洞的枪口放在眼里,张狂的说道:“我死了,你们也活不成!听说过缅甸的魔鬼军团没有?你们回头看看那座小高层。”
郑海奎眼中锋芒一闪,转身向他指的那座三十多米的小高层建筑看去,距离这里三四百米的窗口,闪着一道幽蓝的光,那是狙击枪的照明灯,特意做给他们看的标志。
“你行啊,这种情况也算无遗策,看来你确实不该今天死。”郑海奎笑道。
陈东、张浩南两人立即将手枪瞄向项宗兴,分开成两个方向站立。
“做人做事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和傻瓜有什么分别?今天你胜我一筹,改天我一定加倍讨还回来!”项宗兴脸现怒意和猖狂,毫不畏惧眼前的手枪。
“说这些狠话有用吗?就算你不死,你还有什么可以倚仗?”李淳风冷冷说道:“你的人没了,地盘没了,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兴起什么大浪?”
“哈哈,过了今天,你看我有没有倚仗!”项宗兴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疯狂起来:“人不死,江山在,总有机会夺回失去的东西!”
“很好,我和你玩这出游戏,你们都上车!”李淳风向郑海奎、萧人凤等说道。
几个老家伙屁滚尿流向车上跑去,他们怕死,怕得要死。
萧人凤不放心地瞄了他一眼,没动。郑海奎也没走,脸上笑意不减,拄着手杖,虎视眈眈望着项宗兴。
“给他们打电话!”李淳风说道:“你也不希望出现玉石俱焚的结局,那么今天各退一步,有仇有怨来日各凭本事再报。”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项宗兴哈哈大笑:“想玩我玩过的招,你还不够格!”
李淳风挥了挥手,再次示意郑海奎等人到车上去,转头看向项宗兴笑道:“那么你还剩下什么?我等着你的下一招棋,下一次你没有后路可退。”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项宗兴自信地点头,“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