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听到钱貴禀报说,又有一人送了慕容雪一只琼花玉簪,两人正在院内喝茶聊天,郑睿轩更是心火大盛,剑眉据拧,抓过钱貴的衣领,没好气地怒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与她有过争执口角?”
钱貴一脸愁苦,富态的五官怯怯地皱成一团,浑身抖似筛糠,无言以答。但凡他知道那个女人这样“与众不同”,他才不会自作聪明,管这种“闲事”!
沉声一叹,郑睿轩袍袖一挥,咬牙放开了钱貴,踱走几步,最后失落般,撩袍坐在了花梨木躺椅上,抬头疲惫地捏起了眉心。
钱貴瑟瑟地跪伏在地上,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忽地灵光一闪,犹豫着怯声道“殿下,或许···若,若有个孩···”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如醍醐灌顶般,郑睿轩蓦地抬起了头,双眉紧皱,继而凤眸一闪,是了,孩子!若有个孩子,就能将他们永远地联系在一起。
转瞬,他的目光又变得黯淡无措,自己承诺给女子的“尊重”,他无法再强迫她,若真强行为之,只会离她更远,现在再想那该死的“承诺”与“自信”,真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不由想,这样难以打动的女人,那么昔日,贤王又是如何得到她的爱,还让她那般深情以对的?
——
“哎呀,小淘气,你跑到哪里疯耍了,竟弄得这么脏?身上都是泥巴!”
“嘘~菱香,你小点声,主子还没起呢,快去把它洗洗干净,主子最看不惯脏了,快去,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刚在外面寻‘小淘气’的时候,看到其他院的小主们已经陆续到藤廊架那里等着了,那咱···咱们要不要去叫醒主子?!”
“这···不妥吧,主子到现在还没醒,八成是晚上又熬夜看书了。你先去将小淘气洗干净,我去跟各院小主们招呼一声!”
“诶,好!”
翌日清早,慕容雪便是在两名丫鬟的清浅对话声中恍然转醒。不知真是熬夜看书,睡眠不足的缘故;还是如今有郁结在心,真生了病。每每晨起时,慕容雪都要头晕好半晌,才得恢复清明。这样的状态很糟,可她却刻意不想去理会在意。
这一瞬间,忽然很想念以前家中的管家陈伯。从小到大,但凡她有头痛脑热,感冒发烧,他总是家中最慌张焦急的一个。仿佛她的“健康状况”,就是整个家里的头等大事。是小题大做,更是父亲对她的重视与疼爱。
以前不觉得,可现在,却是无比怀念!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才懂得以往的岁月有多可贵?为什么要为了“抛弃”她的母亲,痛恨父亲,冰冷自己?为什么要固执地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而忽略伤害真真关怀她的人?
父亲对她很好,陆伯和陆伯母对她很好,陆子彦也对她很好,就连家里的管家佣人们都对她很好,为什么以前不珍惜,为什么不做一个真正听话孝顺的女儿,听从父命去走那段最完美的路?为什么?
是悔,是恨,可···又能怎样?
思及此,慕容雪仰望床顶帐幔,一双依旧清澈却近乎呆滞的琉璃目,渐渐模糊湿润。她扬起唇笑笑,心酸钝痛万般!多少次希望,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再是这厚重华丽的锦绣罗帐,红冷宫墙?更没想到,在她最难熬的时日,竟是那群“粉蝶莺雀”们,间接帮她充盈了时光,是讽刺,更是报应!
自从双手被太子动拶刑夹棍,伤还未愈又被她几次弄伤后,她的左手食中二指便不在如从前那般灵活。虽不影响日常生活,却已算得落下了残疾。可这样的“残疾”,又何尝不是在时刻提醒她,她的痴傻与太真?
曾经想着,即便她的爱情是黄粱梦,转瞬逝,也是值得的,不应该后悔!然而当时想得再轻松潇洒,真当失去后,那沉淀下来的痛,真的只有用心爱过的人,才懂!
她不知道,这样的“痛”,还要持续多久才能淡忘。于她而言,现在活,仅是活,因为,不再有任何值得的东西可留恋盼望!
原本,她不想再抚琴弹琵琶,让自己难堪,可她今天却又很想弹上一曲。
秋日的晨风清清冷冷,即便阳光笼罩着大地,却依旧萧索清凉。铅云欲来,树间枝头,有不知名的雀鸟飞过,鸣唱着清脆悦耳的歌声,点足飞跃间,溅起残存在树叶枝蔓上的水渍雨露,或沁入草丛土地,或在青石砖上激起淡淡涟漪。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夹杂着属于大自然的芬芳,让人觉得很舒心怡然。竟不知昨晚,下过一场绵柔细雨。
十多日的瑜伽教学,小姑娘们天资聪颖都能独自完成整套动作,慕容雪不用再手把手的依次去教。于是,在沾有少许晨曦露珠的绿茵草坪上,众人站列几排开始练习,而慕容雪则抱着琵琶坐于紫藤花廊下,倚着方形廊架,轻弹起来。
悠悠的曲调,舒缓浅轻得如绵绵细雨,柔和蜿蜒得好似泉水轻淌,没有高低起伏的变化,没有任何拨弹的指法技巧,似曲非曲,众人闻之,都只有一个感觉——伤感!然而,她清丽的面容却是静怡微笑着的,又让人诧异难懂,到底是亲和温婉的她才是真的她,还是曲子里潸然泪下,满含哀伤的,才是她!
一人问道“穆姐姐,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啊,为什么以前没有听过?”
一人附和道“是啊,好听是好听,就是太哀怨感伤了,曲名是什么呀?”
慕容雪淡淡一笑,继续拨动琴弦,浅浅蹙眉,悠悠答道“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