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亦如腊月极冻的冰锥利刺,直戳郑宇轩的心尖,还交叠在一起的修长双手陡然颤了几颤,几乎就要站立不住。他睁目惊愕,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他的反应,郑睿轩洞悉在心,心中顿疑,这件事贤王不知道?设计下毒的不是皇帝?
但看摄政王满目惊怕的表情,右相一党皆是心里咯噔一下,渐沉入海。直叹,连他们推举的“王”都惧怕太子到这般的田地,他们还能希望什么?与之相反的,左相一党反应过来,无不愈发毕恭毕敬地撩袍下跪,三呼太子殿下千岁!
郑睿轩原本只想先探出幕后下毒,敢设计他的人!却没想会有现下这般意想不到的效果!“夺位之战”一下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不过,大臣们知趣悔改,不代表他会善罢不究!还有,贤王方才的反应,足可见,他的心里还是很在意她,保不齐哪天,两人就会死灰复燃!
他脑中急速一转,还是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就如他经常说的,让一个人死太容易!敢设计他,敢伤害他在意的人,无论是谁,他都要加以千倍地讨回来!而现在,收拾底下这些“杂枝乱草”同样重要,于是,他背过手转过身,凌傲之姿,对着大殿众臣扬声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众臣叩首一拜,还未完全站起身,他浑厚的嗓音及所说的话,似故意般,再次让众臣屈膝跪了下来。
“听闻昨日,尔等探讨热烈,是在···讨论这把‘椅子’由谁来坐么?~”说着还微转过身,略带嘲讽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九龙金漆宝座。似是在说,不过是一把不知道坐了多少代帝王的椅子,待他登基之日,他要重新再打造一副全新的,旁人用过的东西,他不屑要!
闻言,众臣皆惶恐道“臣等知罪!臣等不敢!”
再转过身面对众人时,郑睿轩剑眉骤沉,一双凤眸冷厉如芒,激射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沉声喝斥道“知罪?不敢?哼!~是因为本宫来了,所以你们不敢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父皇重病于榻,尔等不思分忧,急立君主是何居心?是暗咒父皇永不得愈,还是想故意制造分裂,尔等好从中取利?!”
“臣等知罪!臣等知罪!”众臣闻言,愈发心中骇然,有的甚至冷汗直冒。
左相却是暗自心喜,太子这招“化黑为白”果然高明。谁都知道,皇帝的病(中风)已是无药可愈,而且这么多年,太子把持朝政,皇帝俨然就是个空有躯壳的傀儡。但这一番话,除了太子,谁都不能说,出自他口,就是大孝大德,即便是他有万般错,也是无人再敢反驳!如果他现在就登基即位,反而会引发反臣激愤!
就连郑宇轩也是暗暗忧心称啧,太子智谋超绝,一般的算计、一般的弹劾,又岂能扳倒他?而他···真正是任重且道远!不过,四两力能拨千斤重,蚂蚁虽小,亦有摧毁千里长堤的一天。所以,从昨天到现在,他都不曾发表过意见,更没有表露过想要取而代之,称帝为王的意图!
当然,殿上百官亦有抱令守律,忠心为国的刚强之人,譬如太子太傅,也就是太子早前的老师之一——裴甄莛。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为“东宫三师”,虽是虚衔无实职。此人自恃清廉正直,无错无过,遂也敢谏敢言。也是满朝之中,少数可以让太子郑睿轩多少信服尊重的人,但太子的“信服”,从不会放于表面。
裴甄莛六十有二,头戴梁冠,一身二品红罗绣锦鸡补官服,颚下一抹白须直及到胸。他走出一步,拱了拱手中的玉牌,声音虽苍老但仍是铿锵洪亮“启禀太子殿下,臣···有话要讲!”
百官微怔,无不偏头看向了他。郑睿轩眯了眯眸道“裴太傅请讲!”
裴甄莛微一躬身道“元有太宗窝阔台嗜酒成瘾,耶律楚材屡谏不听,遂持酒槽铁口进曰:‘曲蘖能腐物,铁尚如此,况人五脏!’太宗顿悟,语近臣曰:‘汝辈爱君忧国之心;有如吾图撒合里者耶。’敢问太子殿下,对此良言一谏,可有他感?”
闻言,百官都是一惊。郑睿轩却背着手缓缓走下了台阶,脚下的玄衮赤舃一步步走得很缓很慢,虽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已是冷冽至极。
还跪在地砖上的百官不禁又将头低垂了几分,暗自为裴太傅捏了一把汗。
郑宇轩亦是蹙紧了眉头,脑中思虑的是,太子刚才说的,“魅药”和“高估她”是什么意思?!媚药?难道又是父皇在背后捣的鬼?是了,一定是!否则,皇帝怎会“病”得那么巧?
郑睿轩在裴太傅面前站定后,挑声反道“太傅所言···可是暗责本宫太近女色了?可本宫目前唯有一子,请教太傅,我皇家子嗣是枝繁叶茂好,还是单薄独枝为宜?”
裴甄莛面色一僵,忙垂首道“这···老臣不敢!老臣之意是,是···请殿下,凡事需得有节制度量。如今皇上病急,太子殿下乃为储君,自是应当以社稷过重,莫要沉迷过纵才是!”
“那依太傅所见,本宫现在···可有被迷惑之像,荒废朝政之嫌?”郑睿轩挑了挑眼尾,一副饶有兴味地盯着老者。
像吞了苍蝇一般,裴甄莛老脸羞红。这才想起,太子原本就有待御令,不用日日入朝听政。这场风波的“导火索”,不过是他在皇帝宣病之时没有及时出现探病罢了,哪里还敢再责难,直后悔自己不该挑这个头,缓了缓道“太子殿下英明睿智,自是能掌分寸!是老臣逾越了!”
郑睿轩瞥了他一眼,继而转过身又回到了高台之上,正声道“裴太傅忧心直言,本宫甚感宽慰。既然摄政王已将政事定下,那今儿···”
以为他是要宣布退朝,先前力护郑宇轩的右相一党都不由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可气还未舒缓完,就听高台之上的男子,威严的嗓音陡然转冷道“(今儿)···本宫再与众大臣玩个游戏如何?”说完扬手一拂,对殿外侍卫命令道“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