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天气回暖。
银敛抬首看了看已经冒出半张脸的太阳,清淡的眉眼微微蹙了一下,身后传来膳房全大娘特意压低带着点恭维的声音:“银敛姑娘啊,大小姐的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就送过去?”边说着边将一个红木制的精致食盒递过来。
银敛伸手接了,一层层的打开检查的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方颔首微笑道:“有劳大娘了”
“不有劳,不有劳”那全大娘急忙摆手,诌媚道:“大姑娘是夫人身边的红人,老身那里当得起,也就这几日能在膳房见到大姑娘,平日里哪有这等福气,说起来,夫人可真是心善,自打老夫人过世后,连大小姐的膳食都差了姑娘亲自送去,老身还听说,不止膳食,就连衣裙饰品一切用度都是夫人遣人去办的,哪个后娘能做到这种地步——”
“全大娘”银敛冷淡了脸色:“主子的事情,哪里的下人可以擅自议论的,管好自己的嘴。”
全大娘脸色一变,讪讪道:“是老身冒失了。”
银敛扫了她一眼,也懒得计较,将手中的食盒提好,抬步转身走了。
穿过几道苑门,进了侯府女眷所居的后苑,后苑不比前院宽阔大气,建筑景物均修建的精致小巧,一方荷塘延绵数里,刚开春的时节,塘面上还是一片枯败的景象,只偶尔几支刚刚露出尖角的芙蓉,让人眼前一亮,塘上座落着一座八角亭,亭中静静的立着风神俊秀的蓝衣少年。
银敛早有所料,心中暗叹一口气,踏过白石修筑的曲桥,走到亭外,屈膝行礼:“拜见大少爷”
“起来吧”凌云眸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如前几日一般,什么也不曾问。
“是”银敛起身,步入亭中,恭顺的将手中的食盒奉上。
凌云接过来顺手放在地上,接着拿起身后石桌上另一只外形一模一样的递过去,嘱咐道:“快些送过去”
“是”银敛低眉弯腰,转身退出亭子,身后,凌云目送着她的背影,秀挺如竹的身姿一动不动。
芳华苑外守着两名身形高大的护卫,是朝阳侯爷多年的贴身暗卫,不止如此,这苑内四周明里暗里布满了的人,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说出来真是讽刺,朝阳侯爷防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比防居心叵测的政敌还要用心,若非碍着帅府的那门亲事跟圣皇公主的关系,只怕为了另一对心爱的母女,“弑女”这种事情都极有可能发生。
尽管识得银敛,两人还是尽职尽责的履行检查之职,银敛拿出侯爷的令牌,确定无误后,才放人进去。
芳华苑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银敛推门走进去,就见一人赤足坐在全木质的长廊地板上,白衣胜雪,黑发如瀑,两条细腿覆着裙裾荡在廊外,清亮的黑瞳凝视着苑中光秃秃的梧桐树,苍白的素颜静如祭者。
银敛眸中滑过几缕怜惜,在廊外脱掉鞋子,轻步走过去,跪坐下来:“大小姐,吃饭了。”
清冷的黑瞳微闪,秋长依偏头睇了她一眼,突然站起身来,雪白的裙裾仿如纱雾,迤逦的拖过长廊,很快消失在眼前。
银敛垂眸看着手中的食盒,触手温热,饭香浓郁扑鼻,显然花了极大的心思,她紧了紧手心,不动声色的瞄了一圈墙头,撑起身子,轻步跟了过去。
站在门外,银敛抬手不轻不重的叩门,叩了几声,屋内没反应,想了想,还是开口劝道:“大小姐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林曦少帅得了老夫人临终遗言,定会早早来接大小姐离开侯府,您只需要在忍一忍,饭菜是大少爷准备的,奴婢以性命赌咒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您就用上一些吧。”
屋内寂静依旧,银敛咬唇,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您这样子不爱惜自己,秋夫人在天上看见了,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露出女子清美脱俗的容颜:“你进来”清冷的话语宛如珠落玉盘。
银敛面色柔和,微微一笑:“是”
将饭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摆上屋内的圆桌,青椒炒肉丝,香菇小白菜,红烧排骨,干煸豆角,青菜豆腐汤在青瓷碗中飘着白雾,米饭一粒粒晶莹剔透,银敛一眼扫过去,眼睛大亮,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标准的色香味俱全。
转头,却见秋长依并没有看桌上的菜,华光冷澹的双眸直勾勾的望着她,眼神高深莫测。
心中一跳,她勉强稳住心神:“大小姐,吃饭了”
“你多大了?”秋长依走到桌边坐下,眼神却依旧停留在她身上。
“奴婢今年二十有一”
“二十一?”她漫不经心问道:“你跟我娘有什么关系?”
银敛眼皮子狂跳了几下,心中暗自挣扎了一番,还是如实回道:“奴婢出身贫寒,幼年曾因贪玩落水,险些丧了性命,幸得秋夫人恰好路过,出手相救,才得以继续苟活于世,后来父亲母亲相继过世,奴婢机缘巧合之下被现在的夫人买进侯府,做了身边的大丫头。”
秋长依眯起美眸:“两位夫人都于你有恩,一位已经死了十几年了,聪明人都知道该选择个效忠哪一个,怎得你还来向本小姐示好?”
“秋夫人活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银敛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奴婢不能助大小姐离开侯府,也不敢背叛软夫人,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大小姐在这段时间内的日子过好一些。”
屋内静了下来,银敛屏住呼吸,面前女子看似纤弱,然而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甚至更甚于她现在的主子软夫人,思及这里面的深意,银敛背后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良久,或许也没有多久,她听见一个动听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的传近耳中。
“替我办一件事,我保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