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本国公民的幸福以及为各族人民提供榜样,但愿这一建构得如此明智而完美的共和国永世长存!这是你们唯一要许下的愿望,也是你们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自此,唯一需要你们去做的,不是造就你们的幸福,你们的祖先已经免除了你们在这方面的努力;而是借助于妥善运用这种幸福的智慧,令这种幸福得以持久。你们的存续取决于你们永久的团结、对法律的遵从,以及对法律执行者的尊重。假如你们之中还有一丝乖戾或怀疑的萌芽,赶紧消灭它,正如消灭一颗不幸的种子,它迟早会造成你们的不幸和国家的灭亡。我恳请你们全部回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倾听良心隐秘的声音。你们之中有谁见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们的行政机构更加廉正、更加开明、更加可敬的机构?难道这个机构所有的成员没有在节制、淳朴的风尚方面,在对法律的尊重和最真诚的和睦相处方面为你们作出榜样吗?因此,毫无保留地给予如此英明的首领有益的信任吧,这是理性应当给予德性的信任;想想他们是你们所选择的,而他们也证实了这种选择的正确性;这些你们庄重地任命的人所应得的荣誉也必然会落到你们头上。你们之中没有人会愚昧到不知道,在法律的效力及其捍卫者的权威消失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可能拥有安全和自由。因此,你们除了带着合理的自信,由衷地做根据真正的利益和职责,为了情理而一直不得不做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重要的事呢?对维持政体漠不关心是罪恶且有害的,但愿这种态度永远不会令你们在必要时忽视你们之中最为博学而热忱的人的真知灼见,也希望公正、节制、最可敬的坚强的品质继续支配着你们的全部活动,向全世界展示你们作为一个珍惜自身荣耀和自由的、自信而谦逊的民族的典范。请特别注意:永远不要听取那些用心险恶的说辞和满怀敌意的言论,因为它们的隐藏动机通常比这种动机支配下的行动更加危险,这也是我最后的忠告。一听到优秀而忠实的守门犬的叫声,全家都会苏醒过来并且保持警戒状态,因为这只守门犬只有在盗贼靠近时才大声吠叫。但是,人们痛恨那些不断扰乱公共安宁的令人腻烦的吵吵闹闹的狗,它们持续而不合时宜的警告使人们甚至在必要时也不予听信了。
还有你们,慷慨而十分尊敬的大人们,自由人民高尚而可敬的行政官们,请允许我单独向你们致以敬意。假如说世界上存在一种地位,能够使处于这个地位的人享有盛誉的话,那么毫无疑问,它应当是由才能和德性所造就的地位,是你们当之无愧的地位,是你们的同胞将你们提至其上的地位。他们自身的功绩又为你们的功绩增添了新的光彩。你们由一些有能力管理其他人的人遴选出来,用以管理他们自身,因此,我认为你们高于其他的行政官,因为一国自由的人民,尤其是你们有幸管理的这国人民,因其自身的智慧和理性而高于其他国家的民众。
请允许我举一个例子,它在我心里留下了最美好的印迹,也将永存我心。我总是怀着最温柔的感情回忆一个品德高尚的公民?[4],他赐予了我生命,经常用对你们的敬重之情熏陶童年时代的我。我依然能够看到他依靠双手的劳动养活自己,用最崇高的真理滋养自己的灵魂。我看到在他面前,塔西佗?[5]、普鲁塔克?[6]和格劳秀斯?[7]的著作与他的职业工具混杂在一起;我看到在他的身边,他心爱的儿子接收着来自最好的父亲的温柔训诫,却鲜有成效。但是,即便疯狂的青年时代的误入歧途让我在某个时期遗忘了如此睿智的教导,最终我依然幸福地体会到,无论一个人如何倾向于恶习,真心投入的教育很难永远地失落。
慷慨而十分尊敬的大人们,出生在你们所治理的国家之中的公民,甚至是普通的居民便是如此,那些有文化的、有见识的人也是如此,虽然在其他国家里,人们对这些被称为工人和民众的人怀有卑劣而错误的观念。我很快乐地承认这一点,那就是我的父亲在他的同胞之中绝不出类拔萃,他只不过是跟他们所有的人一样。像他这样的人,在任何国家,最正直的人都会寻求,保持跟他的交往,甚至从中获益匪浅。我没有权利,并且感谢上天,也没有必要跟你们谈论这种品质的人可能期待从你们那里获得的尊重,他们无论是在教育方面,还是在自然权利和因出身而享有的权利方面,都与你们是平等的;他们之所以居于你们之下,是出于他们的意愿,出于他们应当并且已经给予你们的功绩的偏爱。反过来,你们也应当对他们的偏爱怀有某种感激之情。我十分满意地得知,你们多么仁慈而屈尊地对他们缓和了适合法律执行者的庄严,而对于他们应当给予你们的服从和尊敬,你们报以了如此之多的尊重和关怀。这是一种充满正义和智慧的行为,它能够让应当被忘却的对不幸事件的记忆愈行愈远,从而永不再现;正因为这个公正而勇敢的民族将他们的责任视作一种乐趣,自然而然地喜欢尊重你们,并且最热衷于维护自身权利的人也是最倾向于尊重你们的权利的人,因此你们的这种行为显得更加明智。
文明社会的首领喜欢社会的荣耀和幸福,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假如那些自认为是一个更加神圣而崇高的祖国的行政官,或者确切地说,自认为是其主人的人,表现出对于养育他们的尘世间的祖国的热爱,那么这对于人类的安宁来说就太非同凡响了。我很高兴有一个有利于我们的十分罕见的例外,能够将这些法律许可的神圣教条的受托人、虔信者置于我们的最佳公民的行列之中。这些可敬的心灵的牧师,因为他们总是身先士卒地实践福音的准则,因此,他们敏捷而悦耳的口才使得这些准则更加深入人心。众所周知,布道这项伟大的艺术在日内瓦培养得多么成功!但是,由于人们对于言行不一的行为太过习以为常,因此,几乎没有人知道基督教的精神、习俗的神圣性、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态度在我们的行政机构中占据了何种统治地位。神学家和文人团体完美结合在一起,或许只有日内瓦才能做出如此大有裨益的榜样。我将国家得以永久安宁的希望大部分寄托于他们为世人所公认的明智和节制之上,寄托于他们对于国家繁荣昌盛的热忱之上。我惊喜而心怀敬意地注意到,他们是如此厌恶那些野蛮的圣人?[8]的丑恶准则,而这种圣人在历史上举不胜举。为了维护所谓的上帝的权利,其实是他们自己的利益,这些圣人称自己的生命永远受尊重,从而更加不惜牺牲人类的生命。
我如何能够忘记共和国中那珍贵的半数人,她们造就了另一半人的幸福,她们的温柔和智慧维持了共和国的和平以及善良风俗。可爱而品德高尚的女性公民们,你们将永远主导着我们的命运,这就是你们女性的命运。当你们只为了国家的荣耀和公共的幸福,才展示仅在婚姻关系中运用的贞洁的权威时,我们是多么幸福!斯巴达的女性就是这样实施统治的,而你们也应当在日内瓦实施这样的统治。哪个粗野的男人能够抵御温柔的妻子口中发出的体面而理性的声音?看到你们简单纯朴的装扮因你们自身的光彩而似乎更加衬托出你们的美,谁不鄙视虚浮的奢华?是你们一直通过自身亲切而纯洁的权威,本着婉言相劝的精神,维护了这个国家对法律的热爱以及公民之间的和睦;通过幸福的婚姻使不合的家庭重归于好,尤其是,通过你们温柔而具有说服力的教导和谦逊而优雅的交谈,纠正我们的年轻人在其他国家沾染的不良癖好。这些年轻人本可以从其他国家无数有用的事物中得益,但是他们只是从堕落的女子那里学来幼稚的语气和可笑的神情,带回对那种我所不了解的所谓荣华的倾慕,而这种荣华不过是对奴役的一文不值的补偿罢了,永远都不值得用庄严的自由来交换。因此,保持你们原来的样子吧,你们是道德的圣洁的保卫者,也是和平的甜蜜纽带,继续时时维护心灵和自然的权利,促进职责的履行和德性的培养吧。
我深信,将公民共同的幸福和共和国荣耀的希望寄托于这样的保证之上,完全顺应现实情况。我承认,尽管有了所有这些优点,共和国并不会发出令大多数眼睛迷乱的光芒,而对于这种光芒幼稚而有害的迷恋则是幸福和自由最致命的敌人。让放荡的年青人到别处去寻求肤浅的乐趣,而后痛悔不已吧!让所谓的有品位的人到其他地方欣赏富丽堂皇的宫殿、华丽的车马随从、气派的家具摆设、豪华盛大的演出,以及一切穷奢极欲的生活吧!在日内瓦,人们能够欣赏的只有人,但是,日内瓦人组成的画面具有它深刻的价值,意图欣赏这幅画面的人一点也不亚于欣赏其他东西的人。
慷慨、尊敬、至高无上的大人们,请以同样的善意接受我恭敬地对你们共同的繁荣昌盛所表示的关注吧。假如我不幸在内心情感的大肆吐露中犯了某种过分激动的冒失之罪,请你们原谅我作为一个真正爱国者的温柔的爱国之情,原谅这个人强烈而合理的热忱,因为只有看到你们全都幸福,才是他自己最大的幸福。
慷慨、尊敬、至高无上的大人们,我向你们致以最深切的敬意。
你们十分卑微而顺从的仆人和同胞 让—雅克·卢梭
1754年6月12日于尚贝里
注 释
[1]. 参见书后作者附加的注释,下同。—译注(本书脚注若无特殊说明,均为译注。)
[2]. 这里指教皇。
[3]. 指日内瓦。
[4]. 指卢梭的父亲。
[5]. 塔西佗(Cornelius Tacitus,55—120),古代罗马最伟大的历史学家,代表作为《历史》。
[6]. 普鲁塔克(Plutarque,约46—120),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作家,代表作为《希腊罗马名人列传》。
[7]. 格劳秀斯(Hugo Grotius,1583—1645),荷兰法学家、神学家,国际法学创始人,开创了古典自然法的先河,被誉为“国际法之父”和“自然法之父”,代表作为《战争与和平法》(1625)。
[8]. 这里指的是十六世纪欧洲宗教改革家加尔文(1509—1564),新教加尔文宗的创始人,瑞士新教改革运动的发起人,日内瓦神权共和国的领袖。加尔文将其他教派视为异端,并且迫害许多批评其主张的优秀人物,他曾亲自审讯了他的朋友、当时西班牙人文主义者、泛神论神学家塞尔维特,并将他活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