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南车务段 梁孟
朋友打来电话，要我采几束戈壁黄花带给他，我着实吃了一惊。他整天待在大城市的写字楼里，竟然对这大漠里的野花这么关注偏爱。而我，虽说在这大漠小站待了几年，对戈壁黄花还是知之甚少。什么戈壁黄花，还说的文绉绉的，我这儿到处多的是芨芨草、骆驼草，我压根就没有见过戈壁黄花，我干脆地拒绝了朋友。
很早的数年前，我看见过以此命名的这么一本刊物，觉得刊物名字起的绝好，一直以为那是对沙漠里生长的植物的集体赞誉的一个代名词，是对坚守在戈壁小站上的我的铁路同事们的精神礼赞，压根就没想到真有这么一种花的存在。那个时候，我长久地辗转于乌鞘岭下的数个小站，大漠戈壁对我是遥远的、陌生的，甚至是妒忌的，戈壁黄花是个什么样的花，如果真存在，我太想见识一下它的庐山真面目了，那戈壁黄花真有那么了不起吗，每一次读起那些刊物，我就忍不住这样胡思乱想。时光匆匆，数年后因为工作原因，我主动要求到戈壁深处的小站上班，原因就是这么多年我太多太多听到过关于戈壁小站的诸多故事，我还想近距离走近大漠戈壁，亲自体验感受戈壁小站的工作生活，我还想看一看让我费解的近乎神秘的戈壁黄花。两年前，我如愿以偿来到了A站。A站地处戈壁边缘，是这条以大漠戈壁为主导的漫长铁路线上少有的几个被茫茫戈壁包围的艰苦车站。两根颀长的钢轨把浑厚苍茫的无垠戈壁一分为二，我们的车站突兀地傲然立在戈壁滩上，显得冷傲又孤单，成为大漠戈壁上最显眼最宏伟的一座孤堡。没有农村简陋温馨的小百货商店，没有蜿蜒盘旋通向远村的泥泞小路，没有亲切的犬吠鸡叫声，没有满目迤逦的青山翠岭，没有潺潺作响的羊肠小河，这些在山里小站司空见惯的场景在这戈壁小站一下子远到了天边，成了这里最高档的奢侈品，而我已成了这小站的一员。在初到戈壁小站的日子里，我这个已有数十年小站工龄的车务工作者竟迷惘郁闷的有些回不过神来。每天，工作、生活忙忙碌碌不紧不慢地依然向前，我无心再去理会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倒是对戈壁黄花念念不忘。无数休班的日子里，我独自游荡于小站周边的茫茫戈壁，由着性子像脱缰的野马无所畏惧地四处乱转，只为寻找传说中的戈壁黄花。一晃，两年过去了，我也没看见戈壁黄花，我也懒得再去打理这件事，不再想什么戈壁黄花，直到朋友的电话找到门上，戈壁黄花，这个历久的话题又重新跃然于我的生活中，我还真有些可笑，有些愕然。
吃了晚饭，我特意邀上同事们去戈壁滩上遛弯，看能不能采到一束戈壁黄花，满足朋友的意愿。我们在沙砾堆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尽管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依然灼热难当，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浓稠的热浪，闷热的让人一阵一阵发恶心，鸽子哨一样清脆悦耳的风声在耳边依旧不知疲倦地回响。我望着车站四周没有尽头的光秃秃的沙土飞扬的戈壁滩出神冥想，戈壁黄花在哪里啊！来这戈壁小站近两年了，车站周边地区能走的能逛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我怎么就没有看见那种戈壁滩上开花的黄花呢，是我没找到，还是戈壁黄花让这戈壁炎热的气候旱死了。你看，那些号称沙漠戈壁“生命之王”的随处可见的骆驼草、芨芨草已被烈日晒的半死不活，泛着毫无生机的灰绿颜色耷拉着脑袋散乱地躺在灼热的黄沙上似乎已死去多时，那沙砾土包上如灌木丛一样强坚的沙棘树虽说枝叶繁茂，但细碎而肥厚的小叶子已多数枯黄，正在恣意的掉落。只有冷不丁从脚下急速地穿过一只土黄色的蜥蜴让我才感觉到一丝生命的气息。那小东西却一点都不怕人，在几步外停下来，立在金黄纯净的沙堆上，竖起三角脑袋忽闪着两颗明亮的小眼睛好奇地望着我们，它的长长的小尾巴欢快地卷起来又快速地伸平。我们长久地驻足细细观望，感叹生命的坚强伟大与可爱。我开始相信同事们的断言，在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什么戈壁黄花，坚信戈壁黄花是不存在的。没有适时的清凉的风，没有隔三间五冰凉的雨，怎么会让那些开花的植物生存下来，戈壁黄花也许不适合生长在这一片干涸贫瘠的戈壁滩上，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啊，一年四季风声不断，飞沙黄土不断，冬天漫长的寒冷，夏季要命的炎热，我和同事们安静地生活在小站，坚守在责任重大的工作岗位上。哎！我长叹一口气，望着那一轮已吻着戈壁地平线的巨大红日心生无尽的感慨，我开始为自己两年前一个虚幻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而做出的狂热决定心生悔意，我对戈壁小站的美好遐想及凌云壮志在悄然动摇。
回到车站已快八点了，接班时间就要到了。我拍打去落满双腿的细腻的黄色沙土，换上干净油亮的皮鞋，倒上一盆凉爽的清水，洗去满脸的灰土，洗去心头的燥热，穿上下午刚熨烫好的外套向行车室匆匆走去。师傅早到了，我推门进去时他抬头把我轻轻望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文件上。师傅的那一望只有我明白，师傅又在责怪我接班不能早点到了，每次都掐着点来接班。作为一个车站值班员，每天在接班前就要提前到行车室了解一班作业情况，接班后就不至于手忙脚乱地四处询问。这样的话在班上还是在班外，师傅不知说过多少次，而我总不以为然，至于吗，我可不想没上班就提前去接班，虽说是几分钟时间，可也总能迷糊一会或者再看一会电视。果然点名时，师傅对我的行为提出了批评，我尽管有所准备还是羞愧难当。师傅也太认真了。在这荒漠戈壁还把这一套接班的程序进行的有条不紊，让谁看啊！明年师傅就要退休了，可对工作的认真与细心丝毫不减，一个夜班一眼不眨地上到下班，班中每一趟通过车还是会让车都要和调度员联系，接发的利利索索。他这一生在工作岗位上就没出过差错，许多人这么夸奖师傅。师傅的荣誉装满了他床下的一个破旧小纸箱。我在一年前的一个夏日帮师傅打扫卫生时，无意间发现那金光熠熠的一堆大大小小的荣誉证书，我大吃一惊，原来我一向佩服、尊敬的先进就在我的面前，比我还要普通，还要简单。从那以后，我处处尊重师傅，爱戴师傅，以他为榜样，在小站努力工作。我有时纳闷，这几十年的戈壁小站生活，师傅是怎么过来的啊，那些设备、生活落后的年代，需要一个人多少的坚韧耐力啊！现在设备先进了，生活设施提高了，我还抱怨小站的生活……
我望着师傅那一张严肃清癯的苍老的脸，心中满怀歉意，我不应该辜负师傅对我的谆谆教导才对，我向师傅露出一个真诚的歉疚微笑。一个想法蓦然涌上我的心头，戈壁黄花，师傅不就是我在戈壁滩上苦苦寻找的戈壁黄花吗？那么朴实，却散发着浓郁的热情，挚爱着本职工作在戈壁小站顽强工作几十年，关爱着年轻一代的成长，把那热烈的醇香醉人的爱洒满戈壁小站。戈壁黄花是人们对我们坚守在大漠戈壁小站上的铁路工人无畏精神的礼赞，师傅就是这戈壁滩上当之无愧的最可爱的戈壁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