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漆黑,街道上唰唰的扫地声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潮湿又清凉的晨风闯进这个狭小空间,带着一股生性的青草气息。
我坐在地上,一动未动。空气瞬间涌入鼻腔,直抵心脏。
几个小时以前。
“所以,你想怎么样?”我望着眼前那张化验单,双手紧握在膝间微微颤抖。
她坐在对面,皱着眉头,一脸的张皇失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并不想怎么样的,我只是……。”
“不想怎么样?王秘书你这话说的不等于甩自己一巴掌吗,不想怎么样,你这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破地方来是想让我恭贺你身怀有喜吗。”
“不,不是……。”她连连摆手,整张脸窘得通红,一张白净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泪水。”本来是要去打掉的,可是医生说我的子宫壁太薄,若是做了手术只怕再也……。”
值班的两个店员在一旁柜台里捂嘴私语,时不时地朝着这边瞟几眼,眼睛里盛着精光冲突着门外深黑的夜。
她的呜咽声充斥在四周的空气中,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挤压着,下一秒就要碎裂。
我深吸一口气。
“怎么,你希望我立马打电话过去告诉他这婚我他妈不结了,还是一声不吭地把跟他一起走上红地毯的人换成你?”
“王小姐,你究竟是凭借什么居然能够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这张椅子上跟我谈判?就凭你肚子里的那团肉吗?”
我站起身,克制着自己即将崩塌的情绪,一字一句缓缓开口:“这孩子你要生就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也用不着专程跑来一趟告诉我。”
说完后我便迈开步伐,强打着精神,冲进了这冰冷的夜色中。
整条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路旁公交站的广告牌上,写着婚恋网的主题标语——让我们来一场生命的邂逅,爱情,其实就在你身边。
我自嘲地笑着,在原地打了个圈,于是这世界也就这样在眼前旋转了起来。
我自这苍茫的夜色中看到爱情这家伙伸出他纤细莹白的手,轻快地向我挥舞着,渐渐远去。
远处的城钟高耸的屹立着,时针分针重合正指向阿拉伯数字12。
我是施敏,今天,是我的婚礼。
天空渐渐地变为灰黑色,负责清洁的阿姨已经渐渐远去了。客厅里稀稀落落的声音穿过这厚重的红木门板落在我脚下,大家已经开始忙碌了——为我的婚礼。
我坐在地上,伸手拿起床畔的手机,拨通电话。
“喂——施施,这么早就醒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寻着飘渺的空气游丝般传来,我平静了良久的心情终于再次陷入死寂,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地往下掉,不受任何控制。喉咙却像是被人赤手扼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
“施施?”他的语气中带着一分关心。
关心,我有些自嘲的笑笑。他关心吗?
我平复着自己汹涌的内心和即将喷薄而出的质问,语气尽量平淡着,开口。
“路……远,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你还记得吗?”
“白色的连衣裙?”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和缓,连身边的嘈杂都掩埋不了。
我想起他第一次跟我告白的时候,是个炎热的盛夏午后。楼下花坛中,清晨新开的石竹也被烈日熏晒得蔫蔫的,垂下了脑袋。
空气带着几分令人窒息的滚烫席卷整个城市,我拖着脑袋趴在背阴的窗边,看见路远站在窗下笑着对我招手。
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这样的高端设备,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像现在这样,平静和缓,像四月春日的阳光那般,照进我心底。
两层楼的高度,六米多的高度,他的声音却不偏不倚地落进我耳朵里。
他说,施敏,作我女朋友吧。
当时的我笑了,梦想成真的那种。
当天夜里,路远就因为严重中暑被送进了校医院。
后来在一起的时候我也问过他,如果那天我一直不出现在窗边,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梁说:“你一定会出现在窗边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命中注定。”他笑着说。
到底命中注定,还是巧妙安排?如果那天的窗台外不曾多出那一只微带露珠的玫瑰,如果我不曾打开窗户,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