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每当我向学生们讲年轻时的经历,讲那些碧海沙漠,森林和荒原,讲那些迭散在记忆深处的欢声笑语,泪光和感动,讲那些光影斑驳的被年月覆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的往事,总会有几个身影在眼前跃动,争斗,拥抱,转身,挥手,而后又渐次回到了记忆开始的地方。清晰又模糊,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没错,就是这样矛盾。每当黄昏时夕阳的最后一道光辉停留在书桌上,并且即将爬到窗外去的时候,我总会坐在窗子前,泡一杯苓花茶,然后摊开一本页面发黄的厚书,翻看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画,在一片昏黄中,慢慢怀想那些闪现在记忆里不肯也不会消散的故事,
和人们。
算起来,那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我出生在一个魔法世家,所谓世家,就是指祖上好几辈到父母都是会使用魔法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剑士和魔法师,巨龙和树妖,当然更多的是平凡的人和事物。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或有能力做剑士法师的,天赋和出生很重要。
所以,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我的出生本身就带着骄傲的气息,我父母很理所当然地相信着我会成为很厉害的魔法师。然后在出生后一百天的天赋检测上,测出我体内的火元素比一般孩子高出好几倍,这无疑是个震撼的事情。全镇子都轰动了,我爸妈更是自豪,坚定要把我培养成超越家族的最伟大的魔法师。
于是从小我便要开始学习专业的知识技能,火属性是攻势强悍的魔法属性,我爸是风系而我妈妈是水系,都不能教我什么,于是把我送到隐居乡下的爷爷家里。
从记事到七岁这段时间是我后来浩渺的人生星空中为数不多的亮星之一。
等我七岁时,回镇子进行了成长天赋检测,在那个阳光明媚带点微风的日子,我的人生开始了巨大的转变。
那一天正常得令人发指,我是这样认为,直到后来很多年都这样认为,我的父母邻居镇子上所有的人包括家里养的猫也都这样认为。我爸爸带着我去镇上的广场,那里有一块检测体内魔力属性的灵石。在去那儿的路上经过一座桥,那座桥看上去也正常,至少在它已有的几十年的岁数里正常过,和周围事物不侵不扰,并且在它往后几十年的年月里也同样正常着,与这世界相安无事。
除了那一天。
当我们走到桥正上方的时候,对面有一头犊牟兽红着眼睛冲过来,“哞哞”地叫着,头上的独角闪着白光——这是攻击姿势,在它后面一个人跌坐在地上,拿着鞭子慌张地喊着“小心”,那时候我第一次见犊牟兽这样凶猛,两腿呆在那儿不能动弹,眼看就要被它撞上,我爸爸展开了风盾,一道吟唱后,一圈青色的魔法能量在他身前荡漾,继而回旋凝固成一面半透明的青色大盾,把我们护在后面。
那犊牟兽可能感觉到了这盾的坚固,在快撞上的刹那间急转,然后四脚用力,跳下了河。我在旁看着愣住了,直到听到桥下面“呼呼”的扑水声和众人的嘈杂才想起——犊牟兽不会游泳。
很多年后,我每次回忆这段事情总觉得没什么不对,犊牟兽掉到河里,不会游泳,周围人急手急脚都无济于事,那时候我脑中“嗡”的一下,然后走到桥边,看着河里扑腾的犊牟兽,愣了一下,接着蓦的吟唱着自己都不懂的咒语,手掌轻轻翻起,河水呼啦起来,接着形成一张巨手,托住犊牟兽,在其惊魂未定以及众人惊叹的目光中,翻涌着把它送到了岸上。
后来在周围人喝彩道谢的呼声中,我爸踯躅地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眉头皱了下,带着我走了。
“火元素,灵力超常三倍,纯粹度:两星。”
测试员大叔看着灵石上的标示,眼神诧异,而后又恢复平静,“三倍的火元素,了不得,就是纯粹度低了些,不过靠后期历练还是能提升的,加油吧小子。”做了这么多年测试员,他还是见识了不少天赋高的孩子,所以并未表现多大的震惊。
我爸眉头又皱了一下,刚要说什么,这时候灵石又闪耀起来,接着渐次清晰地浮现一行字:
“水元素,灵力超常三倍,纯粹度:三星半。”
……
“他……”测试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两种属性……双灵子?!”而后他睁大了眼睛“以前只是听说过双灵子,这么多年总算亲眼见到了…啧啧…”
“你听说过拥有两种相克属性的双灵子么?”我爸打断了他的唏谑。那位测试员便愣住了,深吸一口气,然后陷入我爸之前的那种沉思。
我爸看着我许久,然后牵着我到库拉老师家里。
库拉是全镇唯一一位魔导师,虽然只是初级,但很多人毕生都没能突破魔导士而进阶到魔导师的领域。库拉老师性情温和,待人真诚,所以受到全镇老少的尊敬和爱戴。他年轻时是镇子魔法学院的老师,教出很多走出霍西镇,走向广袤大陆的勇者,就连我爸也是他的学生。
老师,我孩子体内有着三倍于常人的火元素,是块修炼火魔法的好材料,我们也这么培养着他,可是他这…今天测了成长天赋,他又同时拥有同样多的水元素,您看…这……
老师眼神安定,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温和,如他经历的岁月一样冗长淡定。他看着我的眼睛,修长的白须安静地垂着,然后他伸出苍老有力的手,抚在我的额头上,淡淡笑了。
他就是块会成为大魔法师的好材料,让他好好生长吧。
这句话平缓地从他嘴里吐出来,我爸愣了一下。
老师,这…他体内的元素属性是相克的呀。
别担心,相克但不相碍,不是坏事。就是这样了。
说完老师又看看我,转身进屋去了,我发现他眉毛抖了一下,虽然不起眼但的确抖过。
嗯,我记住了。会照您说的让他生长。
我爸只好牵着我回家,刚转过身时老师叫住了我们。
“孩子,”
我扭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吊坠样的东西。
“把这个戴上吧,我送你的护身符。祈过福的。”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块月牙状的吊坠,半透明的水晶,中间有颗深蓝色的四角星。
我爸忙接住吊坠,然后一个劲的道谢。能得到库拉老师亲自祈福过的护身符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而我也满心欢喜,可以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毕竟魔法师祈过福的东西都是具有魔力的。
双灵子的出现是个异数,还是不要张扬出去。临走时老师嘱咐一句。
嗯……我明白此事的重大,以后我在家教他,不送魔法学校。我爸应道。说完带着我离开了。
“孩子,你的奇异之处还不止这些,好好修炼,别让你爸爸失望啊。”我感觉一个声音在内心响起,忙看了看我爸爸,他完全没听见似的,依旧心事重重地走着,我又转回头看向库拉老师,他远远地站着对我慈眉笑笑,点了点头。大概是不想我爸爸再增加焦虑才独自对我说这个的吧。于是我就也对他点点头,便跟着我爸回去了。
从此,我爸指导着我在原先基础上继续修习火魔法,同时妈妈教我水魔法,我左手大火球右手水弹术,常常碰在一起蒸成白气,浇的我一头热水。而在体内这两种魔力却相处无事。
每天早上,当太阳刚露出头时,我喜欢拉开床头的窗子,让清早的微光顺着书桌滑到地板上,想着我正向着大魔法师的道路上走去,所有人也都这么想着。
转眼到了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