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货玉带于王文正公。其弟以呈公。曰。甚佳。公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公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故平生所服止赐带。
孙侍读公甫。人尝馈一砚。直三十千。公曰。何贵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水流。公曰。京师一担水。纔直三钱。要此何用竟不受。【二条可为爱古董玩器者唤醒。】
谢上蔡先生显道。尝言万事有命。人力计较不得。平生未尝干人在书局。亦不谒执政。或劝之。对曰他安得陶铸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风吹草动。便生恐惧。枉做却闲工夫。枉用却闲心力。信得命及。便养得气不挫折。【此理随事皆可见得。人自看不破耳。】
范蜀公镇。不为人作荐书。有求者。不与曰。仕宦不可广求人知。受恩多。则难自立矣。
韩忠献公琦在中书。吕正惠公端为参政。忠献谓人曰。吾尝观吕公奏事。得嘉赏。未赏喜。遇抑挫。未尝惧。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
吕文穆公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是之亦参政耶。公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欲诘其人。公止之。时皆服其雅量。【纵知其人。亦有何益。不如不知为妙。】
王文正公。每荐寇莱公准。而寇数短公。一日真宗谓公曰。卿虽称准。准不称卿也。公曰。臣在位久。阙失多。准对阶下无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耳。上由是益贤公。先是公在中书。寇在密院。中书偶倒用印。密院勾吏行遣。他日密院亦倒用印。中书吏亦呈行遣。公问汝等且道密院当初行遣。是否。曰。不是。公曰。既不是。不要学他不是。
韩魏公在政府。与欧阳公共事。欧公见人有不中理者。辄峻折之。故人多怨。公则从容谕之以不可之理而已。未尝峻折之也。凡人语及所不平。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唯公不然。便说到。小人忘恩背义。欲倾己处。辞和气平。如道寻常事。 公家有二玉杯甚佳。一日宴客。置桌上。为一吏偶触碎。吏伏地请罪。公笑谓客曰。凡物成毁。亦自有数。俄顾吏曰。汝误也。非故也。神色不动。客皆叹服。 又尝夜作书。令一侍兵执烛。忽他顾燃公须。公遽以袖摩之。作书如故。少顷回视。已易一兵。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勿易。渠今已解执烛矣。其量如此。
王沂公当国。一朝士与公有旧。欲得齐州。公以齐州已差人。与庐州。不就。曰。齐州地望。卑于庐州。但于私便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当亦不难。公正色曰。不使一物失所。惟是均平。若夺一与一。此一物不失所。则彼一物必失所。其人惭沮而退。【均平二字。何等胸襟。】
吕文穆公夹袋中有册子。每四方官员替罢谒见。必问人材。随即疏记。分门类。有一人而数人称之者。必贤也。故所用多称职。以此。
杜祁公衍在相位。未期年而出。尝谓门人曰。衍以非才。久妨贤路。遽得解去。深遂乃心。独有一恨尔。门人曰。何也。公曰。衍平生闻某人贤。可某任。某人才。可某用。未听悉荐。此所恨也。【以此为恨。纯是一腔公忠。与市恩树私者迥别。】
程伊川一日与韩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有一官员来谒大资。伊川谓有急切公事。既乃是求荐。伊川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正叔太执。求荐。常事也伊川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李文正公昉为相。有求差遣。见其材可用。必正色拒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颜温语待之。子弟问故公曰。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恩也。故峻绝之。使恩归于上。若其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善辞。取怨之道也。【公道不可偏徇。下情亦当体恤。莫认做周旋世故上。】
王沂公当国。进退士人。莫有知者。范文正公乘间讽之。曰。明扬士类。宰相之任。公盛德独少此尔。沂公曰。夫执政而欲使恩归己。怨将谁归。范公服其言。
程明道先生颢为鄠令。当事者。欲荐之。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公私之分。在此二句。】
刘元城先生安世。言尝见冯文简公京。言昔与陈旸叔。吕宝臣。同任枢密。旸叔聪明。遇事迎刃而解。而宝臣尤善秤停轻重。凡事经宝臣处者。人情事理。无不允当。秤停二字。最吾辈处事所宜致力。
文潞公彦博。知益州。尝宴客于钤辖廨舍。夜深。从卒折厩为薪以爇火。军校不能止。白公。坐客惊欲散。公曰。天实寒。可拆与之。神色自若。饮如故。
前辈言莅官有三莫。事来莫放。事去莫追。事多莫怕。元城先生初登第。与二同年。谒侍郎李公若谷请教。李曰。某守官尝持四字。曰勤谨和缓。一后生应声曰。勤谨和。既闻命矣。缓之一字。某所未闻。李正色曰。何尝教贤缓不及事。且道世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
马永卿自言尝问仕宦之道于元城先生。先生问家属毕。曰。贤俸禄薄。当量入为出。仆复请益。先生云。汉书云。吏以法令为师。有暇。可看条贯。不独治人。亦以保身。仆归检汉书。前语出薛宣传。先生以仆初登仕。行或违法。且为吏所欺。故有此言。
杨龟山先生时云。孔子言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宽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耳。然宽亦贵有制。若百事不管。惟务宽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己。尽宽不妨。伯淳作县。常于左右。书视民如伤四字。观其用心。应是不错决挞了人。【凡仁心惠政。俱从有此四字做出。不仅于不错决挞人也。】
张无垢先生九成云。快意事。孰不喜为。往往事过不能无悔者。盖于他人有甚不快存焉。岂得不动于心。君子所以隐忍详复。不敢轻易也。
熙宁三年。初行新法。邵康节先生雍。门生故旧。仕宦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康节。答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而去。何益。
邵伯温言尝闻之先辈曰。凡作官。虽属吏有罪。必立案而后决。恐或出于私怒。此案具。怒亦平。不至仓卒伤人。每决人。有未经杖责者。宜谨之。恐其或有所立。伯温终身行之。
韩魏公勤于吏职。簿书文檄。莫不躬亲。或曰。公位重名高。朝廷赐守乡郡以赡养。可无亲小事。公曰。已惮烦劳。吏民当有受弊者。且日俸万钱。不事事。何安哉。欧阳文忠公修。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仆马鲜明。进退有理。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听之可爱。然服药无功。则不如贫医。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不能应对。然服药疾愈。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材能设施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故公为数郡。以宽简不扰为意。如杨州青州南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日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闲如传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废弛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所谓简者不为繁碎耳。
张芸叟见欧阳文忠公多谈吏事。疑之。且曰。学者求见。莫不欲闻道德文章。今先生多教人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吾昔贬官夷陵。彼非人境。无书史可遣日。因取架阁陈案观之。见其枉直乖错。违法徇情。无所不可。且以夷陵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遇事不敢忽。迨今三十余年。出入中外。忝历三事。亮是当时一言之报耳。张又言。自得此语。至老不忘。老苏父子亦闻之。其后子瞻亦以吏能自任。尝谓人曰。我于欧阳公及陈公弼处学来。【可见士人平时随所见闻。细加体贴。触处推广。皆可为当官行善之助。】
欧阳公代包孝肃知开封。包以威严御下。而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有以包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同。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
韩魏公镇大名。魏牒诉甚剧。公事无大小。必亲视之。虽疾病亦许就决于卧内。人或劝公委之佐。属公。曰两词在官。人之大事。生死。予夺一言而决。何委人乎。周濂溪先生敦颐。提点广东刑狱。尽心其职。务在矜恕。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皆缓视徐按。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真西山先生德秀。再知泉州。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先生曰郡敝。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政平讼理。亦惠民之一端也。】
陆文安公九渊。知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早暮。皆得造于庭。复令自持状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决之。而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唯不可训者。始寘之法。
赵忠肃公鼎在越。惟以束吏恤民为务。每言不束吏。虽善政不能行。由是奸猾屏息。
吴正肃公育。为政简严。其治开封尤先豪猾。曰。吾有何以及斯人。去其为害者而已。【居官能知害民在何处。思过半矣。】
范忠宣公纯仁。知襄城县。襄城民不事蚕织。公教民植桑。民之有罪而情可宽者。使植于家多寡随其罪之轻重。按所植。与除罪。数年桑树成林。号为著作林。著作。公宰县时官也。
孙莘老觉。知福州民欠官税钱。系狱者甚众。适有富人出钱五百万。葺佛殿。请于莘老。莘老徐曰。汝辈所以施钱何也。众曰。愿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坏。佛无露坐者。孰若为狱囚偿官。使数百人释缧绁之苦。得福岂不多乎。富人从之。囹圄遂空。
龙图阁直学士吴芾。在孝宗朝。前后守六郡。尝言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己事。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四语有无穷意味。可造无穷福泽。】
范文正公领浙西时。大饥。公设法赈救。仍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湖上。居民空巷出游。又谕诸佛寺兴土木。又新廒仓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劾杭州不恤荒政。伤耗民力。公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兴造。皆欲发有余之财。为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两浙。惟杭州宴然。民不流徙。公之惠也。
富郑公弼。知青州会河朔大水。民流入境内。公劝民出粟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余万间。散处其人。官吏待阙者给之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约为奏请受赏。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劳之。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葬之丛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为兵者。万余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聚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式。公每自言曰。过于作中书令二十四考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