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就是我的宿命,那我只想告诉你,我——不甘心。
昆谷的最北边被称为外圈的一个小镇——永里镇,不知那天开始那座孤傲的坟头出现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她独自站在风口坟山的最顶端倚靠这一棵枯朽无叶的老树,在圆月的照耀下透露出让人颤栗的孤独和冷寂。她顺着粗壮的树干坐下,乌鸦飞起飞落,风吹动斗篷和着硕大的帽子一鼓一鼓。油黑的发丝在风中肆意的挥洒。不知是她还是树,气氛忽然显得困倦疲乏,此时她已经和这棵千年的朽木融为一体。相互体会着人生中那些悲欢离合,体会着人间情薄。
这里的人总会将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情信以为真,然后变本加厉的告诉另一个人,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人们总想把昏暗的生活,痛苦的经历归咎于某件灵异的事情,然后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看,是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了我那件事的失败。而这种没有任何真实性的东西却最能第一时间抓住人们的心,使他们忘记追求真相。
某个怪异的日子,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这一天热的就像地狱一般。黄色的土地上翻滚着热浪,往来的路人像是深海中迁徙的沙丁鱼,随着波浪一摇一摆,看起来颇为滑稽。
这时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带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孩子昏倒在镇子门口,往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这个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老人。
他的瘦有一点点都不真实,说不上来的不真实,一位年轻的工人似乎也察觉了那里不对,不断的打量着这一老一少。直到他们打算将老人和孩子安顿到另一处较为舒适的房间时,年轻的药铺伙计才忽然察觉哪里不对,这时他已经慌不择食狼狈的逃跑。
接下来是更多的人,他们恐慌着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身躯站立起来,然后忽然间大家都不跑了,他们拿起手中的锄头铲子棍棒,怒目圆试的看着这个风一吹就会晃动的‘影子’。
“他,他是个怪物!”
“没错!吃人的怪物!”
“可怜的老头儿,他本应再活几年!”
“看他的样子,可能才不到50!”
“可是你看看他整个身上!没有一块好肉!”
一位上了年纪面目狰狞的老人摇了摇头。
“我敢断定他是被一点一点活着吃掉的!你看他身上的撕痕和牙印!说明这个畜生每天都会从人身上咬下一块肉充饥!”
“我的天哪!怎么能这么残忍!”
“太惨无人道了!”
“不能放过它!”
“杀了他!”
“对杀了他!不能让她在伤人!”
那个老人再次摇了摇头,可这次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意味。他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淡淡的说“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我们让铁匠做个铁质的半面面具焊在他的嘴上,让他活的像个狗,来赎他的罪!”
“没错!不能便宜他!”
喧闹的嘈杂声惊得家犬不停的低鸣,炽热的日头看着他们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五花大绑的困在了坟地的树桩上。然后一天两天三天毫不留情的太阳将他的皮肤考的裂开。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在大家将老人的尸体擦拭干净埋到土里时,他微微的幸福的笑了。
可惜这样温柔的目光在这些野蛮人的眼里确实异常的惊悚。他们中从这笑中看到了什么,但他们不会让自己的真心出来为他辩解,因为跟随是一件多么轻松的事情。于是他们开始效仿第一个人,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是一拳。随着越来越多的心虚一拳一脚逐渐演变成了毒打。他们恶狠狠的瞪着这个干枯的身影,似乎他就是那个偷走孩子的凶手一样。
因为在这的不久前,镇子里就开始有孩子不断的失踪。而第二天这些惊魂未定的母亲都会收到孩子带有血迹的贴身衣物。他们打红了眼,忘记了他只是个和他们孩子差不多大的“孩子”而已。
时间如同麦芽糖,粘黏着不肯离开。轮流看守的几个年轻人也发现了这点,于是不停的打着哈起,在这段空余当中,他们似乎也想不起为什么要这样看守这个瘦骨如柴的少年。
他们回望了一眼,发现他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瘦弱,就像是树桩上的枯树枝,头发皮肤毫无光泽,眼睛已经凹陷在眼眶内,但是那双嘴唇依然丰满依旧想熟透的樱桃。他们看着那双唇和那排与皮肤颜色及其不符的白色牙齿呆立了许久,忽然一声铁器的碰撞声将它们带了回来。
远处,迎面走来的是铁匠阿三,他一身黝黑发亮,宽大的肩膀上扛着一副冰寒的铁面具。面具在光照的影响下映照着一副老谋深算的面容,面容苍老并逐渐的逼近,直到这位老人单手拿起这幅面具的时候,似乎连面具都为之颤栗掩盖了寒光。
老人一会儿掂量着面具的重量,一会儿又将面具举起朝着阳光打量着什么,忽然老人从面具的反射中看到了那副枯枝般的身影,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只是这样的神情太过短暂短暂到除了面具,谁也没有察觉。
老人将面具从新放回到铁匠阿三大叔的手中,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该用赤褐金铁而不是赤褐银铁。”
阿三明显的向后一退,因为能分辨出金铁和银铁的人除了老江湖的铁匠就是..阿三感觉到老人余光的打量,于是连忙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打了个马虎眼,事情就这样被阿三带过。但是疑问却在此时埋在了阿三的心底,他在以后竟没发现自己会无意间开始留意这个古怪的老人,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将卷入那样的事情当中。
老人摆摆手,站在了高台上。他与男孩并肩而站,眼睛看着前方聚集的人们,直到大家都跑到这里,老人便一把抓住男孩干枯生涩的头发。
男孩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把头抬起,反而是因为一种味道,一种熟悉的味道在这个人群中。他努力的睁大臃肿淤青的眼睛,搜索味道的由来,但是老人的手妨碍了他转头。
他扭动头部不在乎头发是否就这样脱离了自己的头皮,总之他只想找到那个味道。
起初,老人的手纹丝不动,但他发现男孩眼神中那种迫切,他竟然松开手意犹未尽的看着他,直到那双臃肿的眼睛黯然失色,那双从新丰满起那双嘴唇再次暗淡下去老人才转过身示意阿三上来。
阿三愣愣的看着那个男孩,心想,如果他的孩子还在或许有他那样大了,如果这个男孩不是个食人的恶魔,或许他能领养他,让他长的更加的健壮。阿三似乎已经想到了男孩丰满的脸庞和健硕的身板。但是他不敢说,他不知道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敢对视男孩的原因,原来他觉着自己是在犯罪,是个帮凶。
啊三埋着头不在看那孩子一眼,同样他也没看老人一眼,因为老人眼底的寒光让他胆怯。
“喏。”阿三双手捧着铁质面具,战战栗栗的将它交给了老人。
老人沉稳的伸出手接住面具,阿三似乎如释重负一般舒了口气,仿佛摆脱了一个可怕的东西一样,赶紧转身几步胯下了台阶藏在了人群中。
由于忙乱,阿三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身披破旧麻衣的孩子,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孩子就消失在人群中了。这时阿三发觉男孩似乎再一次抬起头向这边看来,然后又黯淡的低下头。
老人接过面具,一把将面具扔到了台子中间的篝火里,面具痛苦的挣扎了几下而火似乎毫无情面的再次加足马力将面具烧的赤红。不知面具是不是也会感觉到疼痛,要不然那些咝咝的响声为什么听得人那样的揪心。
台子下面的老少妇孺似乎是被这声音奚落的羞愧,一个个把脸藏着掖着,面窥视。
老人用那双苍老却纤细灵活得手,从里怀的腰包中掏出一把沙土,沙土透过指缝缓缓的浇在面具上。
面具起先像个受惊的孩子微微颤抖着发出微弱的红光,而当沙土慢慢覆盖后,面具仿佛在蜕变成少年的模样,从微微的红光变成了微若的蓝光,老人似乎还不满意,纤细灵活的指甲在空中轻叩,从指甲缝中掉落了一些蓝色的粉末。
这时蓝色的火焰顿时大震,面具仿佛着了魔一般的嘶吼,嘶嘶的声音铿锵有力,震动的那棵老树都在颤抖。
老人拿过一把特制的钳子,夹起重生的面具,在阳光的映射下,那具铁青的冷铁,竟然透露着几分灵气,就像是麦田正晌午干活的青青涩少年浑身上下充满了阳刚之气。
老人将面具再次扔进一口烧开的锅里,锅里翻腾着冒着烟,台下的人们不知道里面是个啥,面面相窥但谁都绷着不问也不敢出声更不知道着老头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