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几次,林少平都想抓起一只碗砸在矬二猛的脸上,可他越来越没有这份力气了。他不断地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可到头来,那些理由都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如果可能,林少平将从老侯那里收回王小蜂和金小铃的全部信息——但那是不可能的,那是泼在烙铁上的水,最多发出嗞的一声响,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尽管林少平下午才有课,可上午九点半钟他就去了办公室。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王小蜂和金小铃已经跑了,但预感是有的,出门之前,他反复掂量:我现在去合适吗?不会引起怀疑吗?怎么可能呢,以往的星期六,我都是上午就去办公室,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我不去让人疑心呢。还没上到六楼,他就闻到一股异样的气味。走了,他暗想,肯定走了。
他想得一点没错,今天早上,王小蜂和金小铃就从市一中消失了。这一男一女两个学生都是住校的,大概走得匆忙,同时也为了走得万无一失,寝室里的裤盖衣物,全都没要。
吴校长、两个副校长和老马主任都已到了高三办公室,张组长、程琳、洪海亮及也都在。他们三人今天的课也是安排在下午的,平时,张组长会在上午晚些时候来象征性地检查一下,洪海亮根本就不会来,程琳倒是必须来的,虽然没她的课,可她比有课的教师还来得早,她要利用上课之前的那点时间,给学生讲几句。
正是程琳首先发现王小蜂的位子空了。那是一料被挖掉的眼珠,程琳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刀尖剜进骨肉的疼痛。她说:“同学们,你们知道王小蜂哪里去了吗?”这句话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同学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王小蜂同寝室的男生说,“昨天夜里王小蜂还在寝室睡觉,今天早上他们醒来,他就不见了。”说到这里,有人提供了另外的情况,说:“昨天放下午学的时候,他跟王小蜂一同出教室,俩人走到底楼大厅,看见有人在杨柳树下向王小蜂招手,王小蜂就向那人跑过去了。”程琳问:“朝王小蜂招手的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那同学说:“是个男的,黄毛鬈发。”程琳明白了,那是王小蜂的父亲。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往往校门口跑,跑了前门跑后门,查看来人登记簿。每天来学校看孩子的家长都要记几大张纸,但昨天没有一个是找王小蜂的。程琳绝望了,那个生着天然黄鬈发的人分明就是王小蜂的父亲,他却不照实登记证明他是有预谋的,是成心要把孩子带走。
程琳重新跑回教室的时候,已经上课,生物教师林自强在板书课题,但程琳完全没有注意到小林老师的存在,她大声说:“同学们,你们要给我作证,那天王小蜂骂了我,还把我的手背打了一巴掌,我没有还嘴,更没还手,连批评他一句也没有过,同学们你们要给我作证啊!”小林老师左手举着书,右手举着粉笔,身子朝向黑板,脖子却扭过来,看着站在他背后的程琳。程琳脸上热腾腾的,汗水能一抓一把。所有学生的头都低垂着,这时候,小林老师才注意到了,王小蜂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他知道出大事了拿着书本,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教室。他刚到走廊上,发现去外语五班上课的刘老师也出来了,两个教师仿佛心有灵犀,跨着大步走到一起,一个说:“王小蜂不在了!”一个说:“金小铃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