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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诗之道广,而词之体轻。道广则穷天际地,体物状变,历古今作者而犹未穷。体轻则转喉庆拍,倾耳赏心而足矣。诗自三言、四言,多至九字、十二字,一韵而止,未有数不齐、体不纯者。词则字数长短参锴,比合而成之。唐以前之乐府,则诗载其词,犹与诗依类也。至宋人之词,遂能与其一代之文,同工而独绝,出於诗之馀,始判然别於诗矣。故论词於宋人,亦犹语书法、清言於魏晋间,是後之无可加者也。虽然,精英之代变,风气之密移,生其时者,亦不能自禁其不工。而或湮其源,则往者遂以孤;或导其流,则来者有可继,此则好尚、不好尚之分也。明一代,治词者寥寥,近日则长短句独盛,无不取途涉津於南、北宋。虽歌诗亦尚宋人。予尝取宋人之诗与词反覆观之,有若相反然者,词则穷巧极妍,而趋於新;诗则神稿物隔,而终於敝。宋人之诗,不词若也。闽方之果曰荔枝,中州之花曰木芍药,非其土地则不荣、不实,是草木之珍丽,天地之私产也。有咀其味者,喻之以醴酪;有惊其色者,拟之以冶容,亦得其似而已。宋之词犹是也。予素好此,往者亡友严克宏,能别识其源流、体制之所以然,予闻克宏之论久,因亦能稍知其雅俗。顷来广陵,程子丹问,尤与予有同嗜,暇日发其所藏诸家词集,参以近人之选,次为六卷,相与评论而录之,名曰词洁。词洁云者,恐词之或即於淫鄙秽杂,而因以见宋人之所为,固自有真耳。夫果出於闽方,花出於中州至矣,执是以例其馀,为花木者,不几穷乎。虽则且梨皆可於口,苟非ペべ皆悦於目,抟土涂丹以为实,剪彩刻楮以为花,非不能为肖也,而实之真质,花之生气,不与俱焉。悬古人以为之归,而不徒为抟土剪彩者之所为,虽微词而已,他又何能限之。是则所为词洁之意也。壬申四月,沪州先著序。

词洁发凡

是选惟主录词,不主备调。词工,则有目者可共为击节。调协,则非审音者不辨矣。柳永以乐章名集,其词芜累者十之八,必若美成、尧章,宫调、语句两皆无憾,斯为冠绝。今词不可以付歌伶,则竹素之观也。且含毫运思,求其工美,固当择调而填之。而小令终不能逮,古人有约至十数字为一调者,笔境既狭,盘旋不易,奚必规规然效之。宁严勿滥,不敢遍收,必欲悉备,则别自有言谱者在。

尊前、兰畹久轶,唐末、五代词有赵弘基花间集,传之至今,诚词家之法物也。黄叔虽系宋人手眼,然宋末名家未备。张玉田极称周草窗选为精粹,其时已云板不存矣。近日有锓藏本以行世者,似从陆辅之词旨拈出名句,依序排次,载以全词。初觉姓氏绚然可观,细阅之,未必确为旧本。盖好事者为之,使周选若此亦不足尚也。草堂流传耳目,庸陋取讥,续集尤为无识。粹编不分珉玉,杂采取盈,年挂漏复多。至若分人序代,不便卒读。今以调为汇,人之先後,就本调中略次之。且其中容有伸缩、转移一二字者,在古人已然,不害为同,无取拘守,俾作者有所考镜,因亦有所依据耳。

词源於五代,体备於宋人,极盛於宋之末,元沿其流,犹能嗣响。五代十国之词,略具花间,惜乎他本不存,仅有名见。唐人之作,有可指为词者,有不可执为词者,若张志和之渔歌子、韩君平之章台柳,虽语句声响居然词令,仍是风人之别体,後人因其制,以加之名耳。夫词之托始,未尝不如此。但其间亦微有分别,苟流传已盛,遂成一体,即不得不谓之词。其或古人偶为之,而後无继者,则莫中仍其故之为得矣。倘追原不已,是太白“落叶聚还散”之诗,不免被以秋风清之名为一调。最後若倪元镇之江南春,本非词也,只当依其韵,同其体,而时贤拟之,并入倚声。此皆求多喜新之过也。是选专录宋一代之词,宋以前则取花间原本,稍为遴撮。益以太白、後主之词为前集,譬五言之有汉、魏,本其始也。金、元不能别具卷帙,则附诸宋後焉。

韵,小乘也。艳,下驷也。词之工绝处,乃不主此。今人多以是二者言词,未免失之浅矣。盖韵则近於佻薄,艳则流於亵,往而不返,其去吴骚市曲无几。必先洗粉泽,後除周缋,灵气勃发,古色黯然,而以情兴经纬其间。虽豪宕震激,而不失於粗,缠绵轻婉,而不入於靡。即宋名家固不一种,亦不能操一律,以求美成之集自标清真,白石之词无一凡近,况尘土垢秽乎。故是选於去取清浊之界,特为属意,要之才高而情真,即瑕不得而掩瑜矣。

词无长调、中调之名,不过曰“令”、曰“漫”而已。前人有言曰:铅汞交炼而丹成,情景交炼而铜成。苟情景融洽则披文得貌,可探其蕴,亦不必一一有题。且本一调也,务为新奇,多寓名目,反滋惑乱。又今人为词,每欲所寄之调与所赋之事相应,取其小巧关会,故喜占新名,殊为牵合。夫词之工拙,岂因调名有所加损乎?今每调取一称,从其明显相沿已久者,其馀概为削去,以还雅观。遇有必不可少题者,则间载一二。至於一人之词,互见两集,彼此淆乱,莫可适从,排纂之家,不无卤莽,辨其语意,亦有可明。惟考据审细者即从之,非立异也。

词走腔,诗落韵,皆不得为善。岂惟诗词,虽古文亦必有音节。音节谐从,诵之始能感人。然凝习之久,大抵自得之,不待告语而知,实非茧丝牛毛之谓也。今之为词者,规摹韵度,命意范辞,无失其为词可矣。若丝铢毫芒之违合,则孰从而辨之,而方言谱者纷纷凿凿,起而相绳,亦安能质宋人於异代,而信其必然也。盖宋人之词,可以方言音律;而今人之词,只可以方言辞章。宋之词兼尚耳,而今之词惟寓目,似可不必过为抨击也。即宋人长短句,用韵之出入,今亦不得其故。近人有以诗韵为词者,虽诗通用之韵,亦不敢假借,此亦求其说而不得,自为之程或可耳。设取以律他人,则非也。偶见茅氏、毛氏之论,有当於心。茅氏论曲也,可通於词。毛氏则专论韵。茅氏之言曰:“此徒因末矩本,非洞本照末。”毛氏之言曰:“揣度之胸,多所臬兀。”有取乎二家之言,非为凌蹋不守者。出脱其意,似宽而实严,因取而载之,而为今之治词而眩於谱与韵之说者,聊藉此以通一难云。

词曲之道,至今几绝矣。近得汤若士,然是紫钗特胜耳,而大半出於帅惟审。盖若士深得曲意,而颇伤於率,若紫钗则情文得十八矣,但太不协调。其言曰:“周琦[伯琦当作德清。]作中原音[玉茗堂全集尺牍卷三答孙俟居无音字。]韵,而伯琦於伯[伯字当作德。]辉、致远中无词名。沈伯时指乐府迷,而伯时於花庵玉林间非词手。词之为词,九调四声而已。[答孙俟居已下有哉字]且所引腔[答孙俟居腔下有证字]。不云‘未知出何调,犯何调’,则云‘又一体’。彼所引曲未满十,然已如是,复何能纵观而定其词句音韵邪。[答孙俟居邪作耶,下有弟在此。]自谓知曲意者,笔懒韵落,时时有之,正不妨拗折天下人嗓子。”此其自雄自信之言也。中原韵造於元末,故执此以求元曲,即高则诚亦深犯落韵。盖沈约造四声於梁,而唐人行之。词曲盛於宋元,而韵成於元末,正未可一律齐。余以古诗、古韵,自可兼行,则词义恰合,稍一落韵,亦不为过。至於犯调、别体,此宋元人知曲本原,自能意造,故造且可,何况於犯。亦徒因末矩本,非洞本照末。若士之方言,亦中其豪肓矣。特云:拗折天下人嗓子,则曲之所以为曲,正以字句转折而音律调和。嗓子,人之元声也。欲拗折以就之,岂能为谐乎。然吕玉绳改之,徒便俗工而伤其笔意,此若士所以曰:“昔有人嫌摩诘冬景芭蕉,割蕉加梅,冬则冬矣,然非王摩诘冬景也。”可谓知言矣。[(右茅氏元仪)]

词本无韵,故宋人不制韵,任意取押,虽与诗韵相通不远,然要是无限度者。予友沈子去矜创为词韵,而家稚黄取刻之。虽有功於词甚明,然反失古意。假如三十韵中,惟尤是独用,若东、冬,江、阳,鱼、虞,皆、[昭代丛书本西河词话无皆字。]灰,支、微、齐,寒、删、先,萧、肴、豪,覃、盐、咸,则皆是通用。此虽不知词者亦晓之,何也。独用之外,无嫌通韵。通韵之外,更无犯韵。则虽不分为独为通,而其为独为通者,自了然也。尝记旧词,尚有无名子鱼游春水一词“秦楼东风里,轻拂黄金缕”,通纸於语。张仲宗之渔家傲“短梦今宵还到否,荒村四望知何处”,通语於有者。若以平、上、去三声通转例之,则支通於鱼,鱼通於尤,必以支、纸一韵,鱼、语一韵限之,未为无漏也。至若真、文、元之相通,而不通於庚、青、蒸,庚、青、蒸之相通,而不通於侵,此在诗韵则然,若词则无不通者也。[丁河词话无也字。]他不具论,只据阮郎一调,有洪叔屿、王山樵二作,中云“晴光开五云”,“扶春来远林”,“相呼试看灯”,“何曾一字真”,“今朝第几程”,则已该真、文、元、庚、青、蒸、侵有之,其在上、去,则只据朱希真词“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尤事元来有命”,“更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观”,“明日阴晴未定”,其无不通转可知。而谓真、轸一韵,庚、梗一韵,侵、寝一韵,是各自为说也。其他歌之与麻,未必不通,寒之与盐,未必不转。但为发端,尚俟踵事。至如入韵,则循[循,西河全集本西河词话作洵,昭代丛书本西河词话作信。]口揣合,方音俚响,皆许入押。而限以屋、沃一韵,觉、药一韵,质、陌、锡、缉一韵,物、月、曷、黠、屑、叶一韵,合、洽一韵,凡五韵。则试以旧词,[词下西河词话有考之二字。]张安国满江红词有“高丘乔木,望京华,迷南北”句,则通屋於职,晏叔原春情有“飞絮绕香阁”,“意浅愁难答”,“韵险还慷押”,“月在庭花旧园角”,则又通觉与药、与合、与洽。孙光宪谒金门有云:“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扬州初去日。”又云:“却羡鸳鸯[鸳鸯,西河词话作彩鸳。]三十六。孤飞还[飞还,西河词话作鸾只。]一只。”则又通质、陌、锡、职,於屋。若苏长公赤壁怀古是念奴娇调,其云“千古风流人物”,“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卷作千堆雪”,“雄姿英发”,“一樽还醉江月”,鲜于伯玑[玑,西河词话作机。]亦有是词,[词,西河词话作调。]云“双剑千年初合”,“放出君龙头角”,“极目春潮阔”,“年年多病如削”,张于湖是调,有云“更无一点风色”,“着我扁舟一叶”,“妙处难与君说”,“稳泛沧浪空阔”,“万象为宾客”,“不知今夕何夕”,则是既通物、月与屑与锡,又通觉、药与曷与合,而又合通陌、职与曷与屑与叶与缉。是一入声,而一十七韵,展转杂通,无有定纪。至於高宾王霜天晓角之通陌、锡、质、缉,詹天游霓裳中序,第一之通月,曷、职、缉,[缉,西河词话作叶。]王昭仪满江红之通月、屑、锡、职,皆属寻常,可无论已。且夫否之音俯,向仅见之陈琳赋中,凡广韵、切韵、集韵诸书,俱无此音。若兆之音卜,则不特从来韵书无是读、押,即从来字书亦并无是转、切,此吴越间乡音误呼,[丁河全集本西河词话呼下有而字。]竟以入韵,此何谓也。且昔有称闽人林外题垂虹桥词,初[丁河全集本西河词话脱初字。]不知谁氏,流传入宫禁,孝宗读之,笑曰;“锁与考押,则锁当读扫,此闽意[意西河词话作音]也。”後[後,西河词话作及。]访之果然。向使宋有定韵,则此词不宜流传人间。而孝宗以同文之主,韵例不遵,反为曲释。且未闻韵书无此押,字书无此音,自上古迄今,偶一见之乡音之林外,[西河词话外字下有而字]公然读押,嬗为故事,则是词韵之了无依据,而不足推求,亦可验已。况词盛於宋,盛时不作则毋论,今不必作,万一作之,而与古未同,则揣度之胸多所臬兀,从之者不安,而刺之者有间,亦何必然。[(左毛氏奇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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