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洋《秋柳诗》注渔洋《秋柳诗》,读者每诧其用典不伦,有谓其吊明亡而作。曲阜郑鸿曾为《秋柳诗》注,自言生于新城,从渔洋后人号超峰者游,告以《秋柳诗》吊明亡作也。超峰亲承家学,所传有自,因述所闻,而为斯注。清远朱聘三汝珍尝手录一册,出以相示。其词烦冗,乃删削采录,与世之读《秋柳诗》者共览焉。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渔洋咏秋柳,在济南明湖北渚亭,此云“白下”,盖伤南都也。建文时,有道士歌云:“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入帝畿。”言燕王靖难也。伤福王而追感燕王,有兴亡之慨。《黄骢曲》,唐太宗平窦建德时所制,以唐宗方明祖,而慨叹于子孙之昏庸,以至亡国也。“乌夜村”,在海盐南三里,晋穆帝何后所居。明既无贤君,且无贤后矣。“玉关哀怨”,指宁武失守,周遇吉阵亡,城中无一降者。李自成语其众曰:“此去尚有大同、宣化、居庸等关隘,皆有重兵,若皆如此处,可奈何?不如退去,图再举。”而大同总兵姜瑰、宣府总兵王承允降表相继,至自成遂长驱大进。“临风三弄”,哀守关之无人也。
娟娟凉露欲为霜,万缕千条拂玉塘。
浦里青荷中妇镜,江干黄竹女儿箱。
空怜板渚随堤水,不见琅琊大道王。
若过洛阳风景地,含情重问永丰坊。
此章端指宏光君臣也。自建位南都,嬉娱顾影,已不胜衰象矣。马、阮诸人岂胜栋梁,所谓持荷作镜也。宏光诏选民间美女入内廷,校尉入民家大恣搜索,远近惊惶。朝议婚而暮嫁,或自溺焉,民间少女一空。“江干黄竹”滋可怜矣。宏光自河南府失守,奔怀庆,转徙淮上,马士英、徐宏基等迎立南都,未及一年而丧灭。板渚之水依然,而沧桑已变矣。古诗云:“琅琊复琅琊,大道王。”晋元帝以琅琊王陟位,与宏光同都建业,而兴亡殊辙,今岂复闻大道之歌耶?洛阳为福恭王分封地,李自成陷洛阳,获福恭王常洵,脔割之。勺其血,杂鹿肉以食,曰“福禄酒”。宏光不思讨贼复仇,而日事荒淫,无人心,宜其失国也。
东风作絮糁春衣,太息萧条景物非。
扶荔宫中花事尽,灵和殿里昔人稀。
相逢南雁皆愁侣,好语西乌莫夜飞。
往日风流问枚叔,梁园回首素心违。
明末诸臣,柔媚茸,国危无足恃者,大好家居,纤儿撞坏,残山剩水只益喟然耳。宫阙园亭,一时灰烬,花木宁有幸耶。南都君臣,国亡共尽,遗老亦不可复寻矣。南都失守,而唐王改元隆武于福州,鲁王监国于绍兴,永明王改元永历于肇庆,皆不久沦灭,故言“南雁皆愁侣”也。“西乌莫浪飞”言郑成功、李定国辈,奋其螳臂,皆不能久持也。结语指侯朝宗。侯生从史公可法军中,有所建议,惜其不用也。
桃根桃叶镇相怜,眺尽平芜欲化烟。
秋色向人犹旖旎,春闺曾与致缠绵。
新愁帝子悲今日,旧事公孙忆往年。
记否青门珠络鼓,松枝相映夕阳边。
此指童妃、太子两案也。妃本周府宫人,福王再继妃。洛阳破,妃与邹太妃逃至尉氏县,将依族人童尚宣不得,遂展转逆旅间。未几,福王亦至,就旅邸中相依。久之,生一子。及王南下,妃与太妃散失不相顾,已而南中遣官赉诏恭迎太妃,不及童氏。妃沿泣于途,自为状投河南巡抚赵其杰所。其杰与巡按御史陈潜夫议,奏报童妃故在,王置勿召。乙酉三月,妃以其杰议送至都,王怒,命付锦衣卫监候。寻命冯可宗鞫之。妃就阶下细书入宫奉御年月,及相离情事,甚晰。可宗奏闻,王抵之地,呼为妖妇,可宗遂辞勿与审。已改命屈尚忠竟其狱,以严刑拷掠,妃乃婉转呼号,阅两月死焉。前四句皆哀童妃也。当时太子至金陵,百姓人人色喜,皆言上无子,必以为子,不意竟命群臣会审,指为故驸马王之侄孙王之明冒充者,遂系狱。城破死狱中。盖满朝谗佞,无人诵言其真者,念丙吉护汉宣帝之故事,而惜太子之不幸也。昔时秦淮佳丽地,今成蔓草,惟有孝陵松栝相映夕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