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客栈的途中,诡撰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每一种当自己推开房门会看到的情景,因为那两个家伙,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平均每两个时辰就会发生点什么状况,像是怕诡撰少了他们俩殊死搏斗的表演就会无聊一样。
你可以自己开脑洞,比如诡撰一个人原本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的太师椅上喝茶,突然就从窗外飞进来一柄回旋镖,接着就是一前一后一人一兽,要不是诡撰反应敏捷及时低头躲过,恐怕那时就已经光荣殉职了。
于是那一天,白灼和食冥在墙根下扎了一下午的马步,没错,食冥也可以扎马步。逼急了诡撰,一切皆有可能。那天,诡撰突发奇想地拿着两颗土豆端正地放在他们俩的头顶上,威胁道:“土豆掉一次,扫一条街,掉三次以上,整个镇子的街道他就可以包工了。一方面赚点盘缠,一方面为百姓做点好事。”
话说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白灼和食冥竟然也傻傻地照做了。一个魔君,和一只仙域的仙兽同甘共苦扎马步,实乃天下奇闻。正想着,诡撰突然笑了起来。他被自己逗笑了。
“少侠…你没事吗?”身边突然响起男孩的关切声。
诡撰侧过头,想是因为自己突然发笑,那孩子可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吧。于是立刻摆出一张扑克脸来,严肃道:“没事,小孩子不要管大人…还有,不要叫我少侠……”
难得有时间像这样悠闲地在街道上游荡,诡撰看着街景,心境渐渐平和起来。来时匆忙,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街道两旁几乎每一家店铺门口都种着几株梨花树,从街头至街尾,紧密排列的梨花树像是通往仙域的“羽街”,静谧,而安详。这里,和羽街有很多相似之处。漫天飞舞的调瓣正像是仙域常年弥漫不散的雾气;树下色彩各异的花蕾像是羽街随处可见的奇珍异草。只不过,较之这里,仙域要更加静谧,静谧到有些孤寂;羽街的花盏虽更加圣洁,却不及这里的野芳来得鲜活生动,充满着生命的气息。
……
“一饼!”
“呜呜~。”食冥将白灼扔进牌池里的一枚麻将含进嘴里,突然眼神一变,立马又吐了出来。
“真是,说是一饼,你怎么就吃了?你不是只吃土豆的吗?”白灼嫌弃地拿起“一饼”在食冥的爪子上擦干净,然后重新放回牌池里。
突然,房门被人推开,白灼和食冥同时扭头看向门的方向,只见站在门外的诡撰整个脸都绿了。
“你…你回来了?”白灼眨眨眼睛,脸上的微笑似乎是想转移诡撰落在麻将上的视线。
“嗯”,诡撰挑眉,“打扰魔君大人你收徒授业了吗?”
“呃…没,没有。”知道还问。白灼搬开食冥搭在麻将上的大爪子,将麻将收进木盒子里。末了,长吁出一口气,“怎么样?那孩子呢?”
诡撰闻言向右平移了一步,他的身后,正是被御道长救下的那个男孩。柳眉大眼,小嘴撅翘,除了稍微有一点瘦之外,简直就是和白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男孩一直低着头,只僵滞在门外,不愿再往前一步,就像是刚刚从猎人的圈套里逃脱出来的小兽,警惕着外界的一切事物。而白灼则是另一种心境。没有什么事,能比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警惕长大后的自己这件事来得更诡异的?
“你腼腆个什么啊!”诡撰抚额,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懒得参和。”说着,他转身一步跨出门去,刚想回头招呼食冥一起,却发现它已经抱着装麻将的木箱子和它自己的那筐土豆睡了过去,错落有致的呼噜声一直飘出屋外。
……
客栈的屋顶上。
“已经找到了么……但是,我好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花黎坐在屋檐上,仰头看着今晚无月的夜幕,只觉得那纯粹的墨色像极了某个人的衣角,让人捉摸不到。“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她口中轻念,似是劝慰自己,似是说服本心。那个人,不见也罢……
忽然。
“静心诀?”诡撰立于屋脊之上,单手附后,一双紫眸鬼火般点燃黑暗。
花黎心知是诡撰,但万万不敢回头,只淡淡道:“女娲大人创造的世界,当真要比九仟岁创造的好上不少。”
“哦?何出此言?想必…是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看可有排解之策。”诡撰走下屋脊,在离她三步之遥停下。
从身后,传来花黎熟悉的清茶气息,清凉而独特。“呵呵…容不下人类,妖不得长生,仙人不问祸事,这样的世界,不要也罢。”
妖不得长生?呵,果然呢。
诡撰的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微笑,心中暗道:“如你所言,我被困在这精神碎片里,于人间徘徊,尚不知归路,想必…也是命不久矣。”
“葬川的祭典,快到了。”花黎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我还想回去看看。”
“但愿……”诡撰看着花黎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默默地放在一旁,看上去,像是簪子之类的物件。
“这个,是属于白鬼家的信物,你交给銮千机,事情定会有所转机。”、
“明白了。”诡撰闭上双眼,算着花黎离开的时刻。
风拂梨花,零落无声。似生命悄然流逝,似尾蝶穿花过叶。风无声,思无痕。弥散在空气里,消失在心头。此生,彼世,由生到死,再辉煌,再动人,也不过昙花一现。
屋瓦、雨檐,唯独不见了花黎的身影。
就当做…没有见过。
诡撰走到边缘,捡起留在片瓦之上的冠簪,细看之下,的确十分精致。藤叶、溪水、林木、沟壑、鸟兽,皆雕得栩栩如生,根据光线的明暗不同,在其上凹凸之处相互掩映之下便变幻莫测。万物生长,世间百态,皆于其上可见。若是不知道白鬼家族的背景,还真会以为他们是皇宫御用的师傅。
“哼…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