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前,冥宫外亿万年都未曾开放的血樱一夕之间殷红满目,于是,这世间便降生出了公冶花黎。
此人身世不明,轮回几度后便入了幽冥界释修帝的麾下,之后被再度打入俗世,那株血樱便又在一夜之间凋零殆尽,似是哀悼,似是殉葬。
枯荣几度,如今重新焕发生机。让人睹之,眸角,唇际,无一不是血樱残忍的腥甜味,弥漫着,久久不去,将深藏心中的情殇统统从伤口之中剖扯出来,放在掌心一寸寸蹂躏。
何来血腥?要从此树的身世说起。
这株血樱原本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夜州,九仟岁早先看中了这株血樱,但又觉得它的花瓣不够鲜红,于是立下规定,但凡血妖之后裔,死后须得用自己的血液浇灌此樱,别无商量的余地。血液对于血妖来说意味着族群的无上尊严,可想而知血妖一族当时有多么不情愿。
意料之中的,血妖一族与九仟岁的矛盾一触即发。可是,可是……支系并不庞大的血妖一族又怎会是九仟岁的对手?
那一日,血妖一族举族覆灭。血樱,得到了珍贵血液的最大程度滋养。
也许是尚存一丝良知,九仟岁放过了当时年龄最小的一只血妖,他便是——红叶狩。
从此,红叶狩的命魂便被禁锢在血樱之中,永生永世只能为九仟岁护养血樱。无法…逃脱,命运的束缚。
直到最近一次九仟岁经历千年一次的蜕皮仪式,妖力大不如之前,红叶狩便趁机夺得自己命魂的主导权,不过,他总是无法摆脱血樱。可悲,可叹。
这些事诡撰都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红叶狩出现在血樱的树冠里,他不感到奇怪。
红叶狩闲散地靠在枝桠间,赤红的发间嵌着精致的樱瓣,白色的狐狸面具被斜斜拉到一边,露出半张绝美的容颜,与一只忧伤到极致的赤眸。突然,诡撰的心头涌起一丝同情。所以在进冥宫前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撇,换来红叶狩讽刺的笑意。
“觉得我很可怜吧,呵,这么觉得的话就直接说出来吧”。红叶狩看了诡撰一眼,将双手枕在脑后,随意地哼着不知是哪里的民间小调。
“与我何干”。诡撰收起同情,随意丢下一句,便往宫门里走去。
“九仟岁那家伙,没有人真正能了解他,走得太近不会有好下场”。红叶狩声音低沉地说道。
“说起怪异,衍阡殇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家伙,算是正常吗”。诡撰闭了闭眸,并没有停步。心中暗道:大家都是将死之人,看得透与看不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花黎没事,那么,怎么样都好。
……
“你找我”?诡撰在枯石园找到九仟岁。
九仟岁从秋千上起身,看着诡撰,“冥酒,消失了”。
诡撰知道九仟岁所说的冥酒是由白叶提炼的冥酒,“消失……”
“白叶林上古时期就存在,而我的鳞片只有一千年,看来,不找到其他圣物,是没办法让冥酒稳定存在的”。九仟岁从袖子里拿出空空如也的水晶容杯,轻放在石桌上。
“圣物的找寻需要靠机缘,三天,恐怕不可能找到”。诡撰垂下眼眸。“或者,还有没有可能找到其他的冥酒”。
“冥酒……有”。
“!”诡撰抬起头来看着九仟岁。
“血樱的花蜜。只是,红叶狩不在,就算得到了花蜜,也没办法提炼出冥酒来”。
“红叶狩…我见过他,就在血樱那里”。诡撰低头沉思:红叶狩不可能平白无故回来,难道,他一早便知道冥酒的提炼会以失败告终?
“他没有理由帮我,现在的他,已不再受我的控制”。九仟岁苦笑。
是真的。
一个灭了自己族群的人,他怎会帮呢?
“九仟岁,你实话告诉我”
“什么”?九仟岁站正了身子,他知道,能让诡撰认真起来的事,定是十分棘手的。
只是,这一次,例外。
“你对墨轨,到底…是怎样想的”。诡撰的手心里捏出了细汗。
秋千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气氛紧张到空气几乎凝滞。九仟岁迟迟都没有打破沉寂。
“呵呵”。他突然发笑,“我有很久没有见到鹿童了”。他叹了口气,眼神轻飘地转向诡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诡撰不语,隐隐地,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升腾起来。
“哈哈哈,你们都觉得我不可捉摸,没错,是这样。虽然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但青出于蓝胜于蓝,卿洛兰迦是个特殊的存在,我也忌惮他的力量。亿万年,一直担忧,这就落下了心病”。九仟岁的指尖在自己的左胸上划过,“这里,原来也并不是空着的,里面的物件是怎么丢失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的我,是有多么的,恐惧。呵呵呵…很讽刺吧”。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诡撰不解道。
“所以我封印了鹿童,为的就是分散卿洛和兰迦的力量。你知道卿洛和兰迦,是他,和她,但你不一定知道,卿洛兰迦却是与我同时期的…神明。其实,那两个孩子,还没有你活得久”。九仟岁的无助,是诡撰从来没有见过的。“你不了解我,一如我不了解鹿童。我在孤独中渴望死去,但死不了……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人、或妖,将我救回,如同命中注定。直到,我在九渊遇到墨轨,他道出了在我心里积於多年的话,他说:您一定在想‘为何而存在’?您创造了这个秩序紧密且复杂的世界,但是,在那之后,您所承受的痛苦与孤独和此相较,也是是相等的。其实,您一直不明白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到底谁?才是您真正能信任的人?正是因为您太缺少温暖,心才会变得脆弱和多疑。但,以外在的强大来安抚内心,只会让内心更加的彷徨不安……”
不用再说什么了。
墨轨,对九仟岁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