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夫人，上菜了。”嬷嬷在一旁笑道。
宁夫人一边劝慰我和父亲，一边布菜倒酒，我和父亲哭过一回，旁人笑着安慰几句，这才好了。
“姐姐，我只知道贵妃，皇后，可这宝林是多大的妃子啊？”
说话的是我最小的妹妹，宁夫人所生的柳蓉，今年才六岁。虽然我和宁夫人面和心不合，但对于柳蓉，我是真心喜欢。我虽然比她大不了几岁，可我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因此感情十分深厚。
宁夫人怕我听了这话，心中介怀，便给柳蓉夹了一片鱼肉，嗔道：“你才几岁？问这些做什么，吃饭就是了。”
我倒是无所谓，笑着对柳蓉说：“宝林的地位比贵妃低好多，比皇后，那就更低啦！”
小柳蓉头一歪，又问：“那姐姐，你会当皇后吗？”
这一问，满屋子的人竟然都怔住了。若是叫旁人听去了，这可不是大逆不道么。毕竟童言无忌，我俯身一捏柳蓉粉嘟嘟的小脸，笑道：“姐姐才不做皇后呢，不如等蓉儿长大了，做皇后可好？”
“好！”柳蓉扬起小脸，得意地笑着。
可爱的模样逗得大家都笑了，这一场不大不小的危机算是解除了。我捏捏她的小脸，心里却在想，柳蓉啊，若是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入宫为妃，在宫外做一个快乐的人，那该多好啊。
目光不经意地投向对面不言不语的三夫人冷氏，以及家中唯一的男丁，我的弟弟宸韬。
宸韬比柳蓉大一岁，性子却远不像柳蓉那样活泼。小小的人儿，却总是内向寡言，问他什么，他答什么。大约是自小被冷夫人教育着，不可锋芒太过吧。
宁夫人出身显赫，而冷夫人不过是平民人家出身。宁夫人跋扈善妒，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私下一定给了冷夫人不少小鞋穿。故而冷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谨言慎行，不敢有一点逾矩的行为。其实从宁夫人如何对待冷夫人，我也看得出，当年母亲的处境如何。
见我一直盯着他们，冷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便端起酒杯，微笑道：“还未恭喜碧儿入宫之喜，祝碧儿获得盛宠，平安顺遂。”
小小的宸韬也像模像样地端起面前的茶杯，稚嫩地说：“祝贺姐姐成为皇上的妃子。”
刚才分明是无比欢乐融洽的气氛，转瞬之间却凝固了一般，反倒有几分尴尬了。我笑着看向冷夫人和宸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翌日巳时，便有宫中内侍局内监来府里传旨。我与家中众人皆盛装敛容，一早便站在二门外候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归德中郎将虞之灏之女虞空碧，年十六，容嘉顺恭，品貌良德，故封从五品宝林，六月十四日酉时入宫。钦此。”
“臣女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我自叩头谢恩，遂接过圣旨。众人行过大礼，便互相搀扶着起身。宁夫人早备好了一包银两，笑着递与了那宣旨内监。
内监接过银两，捏着嗓子笑道：“奴才恭喜虞宝林，以后必在宫里步步高升。奴才这边还有几家要走，就不多留了。”
我含笑点头，忽而想起什么，问道：“公公不必多礼，容我问一句，不知这次皇上选了几位美人，几位才人？”
府里众人也都十分关心，十几双目光盯着那内监。内监既收了银子，态度自然稍好些，清清嗓子，笑道：“除了虞宝林和姜宝林，还有皇后娘娘钦点的梅美人，右丞相府里的一对姐妹花，姐姐封了祝美人，妹妹封了祝才人。再加上不是京城出身的几位姑娘，一共封了三位美人，五位才人，两位宝林。”
“怎么居于最末的宝林，反而只有两位？”宁夫人颇为不解。
那内监不好回答，只讪笑着，解释说：“皇上封妃子，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摸不出皇上的心思。奴才只明白一个道理，这后宫里呀，只要肯动脑子，以后的荣宠不可限量。奴才有事，先告辞了。”
也罢，皇帝的心思，我们也猜不透。或许皇上只是一时兴起，随意封了十个人罢了。
送走内监不多时，管家便急匆匆地来禀告，说大小姐回来了。
妙湘？她嫁入左丞相府已快两年，只有出嫁那年回府省过一次亲，此后再没回来。如今没有提前通知一声，怎么突然回来了？
“莫不是丞相府出了什么事？”宁夫人凝眉沉思。
父亲却一捋连鬓胡，摇头道：“恐怕不是，八成是为了空碧的事。”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便传进了正厅。我抬眼一瞧，妙湘一袭天水蓝金线绣荷花大袖衫，墨色小迎春花马面裙，螺髻上斜簪一支牡丹花形金步摇，腰间玉佩随着步摇叮铃作响。一双横波美目像极了宁夫人，双眼皮深邃却显得不甚自然，大约是夜间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湘儿给父亲、母亲请安。”妙湘匆匆一福，一把挽住宁夫人的胳膊，笑个不停，“我一听说碧儿选上了宝林，高兴得什么似的，脚不沾地就来道贺了。”
父亲久没有这样笑了：“我看你啊，看父亲母亲是假，来凑热闹是真。一年多没回来了，也不说提前通知府里，我们好准备准备。”
“就是就是，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宁夫人嗔道。
泼辣却随和的大姐妙湘给这个家里带来了久违的空气，出阁之前，似乎有她在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冷场。父亲母亲也总是乐呵呵的，连冷夫人和宸韬，她都一一照顾得到。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我都由衷地羡慕她，这样会讨所有人的欢心。
可是性格这样好的妙湘，却没有被选入宫廷呢。她比我要更加适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