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滴水成冰,花一受冻,则根成空壳,子叶新蕊,俱即萎脱,断无复生之理,藏窖中,则不受伤,如无花窖,藏花房中,须用砻糠埋盆在内,盆上砻糠高起寸余,上以草囤罩之,沿窗冷气,再用火炉御之,不可透风,或用大柴囤,置盆于内,草盖盖紧,四周厚拥稻草,仍须温火烘之,总不可使根受冰冻,叶受风也。
凡冬三月,天将作冷作冻以前,最要留心,不可稍有懈玩。
《群芳谱》,言兰有四戒,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颇能得其大意。
春避风雨,夏避酷日,秋避燥烈,冬避冻结,无论兰蕙,皆宜如此。
久雨不可骤晒,烈日不宜暴雨。
盆面生草,宜随时去之,长大生根深,恐拔肥气,细苔少留亦可。
春二三月无霜雪时,放盆在露天,四面皆浇水,浇用雨水、河水、皮屑水、鱼腥水、鸡毛水、浴汤、夏用皂角水、豆汁水、秋用炉灰清水、最忌井水,须四面匀浇,勿得洒下,致令叶黄,黄则清茶涤之,日晒.不妨,逢十分大雨,恐堕其叶,用小绳束起,如连雨三五日,须移避雨通风处,四至八月,须用疏密得所竹帘遮护,容见日色,通风。(群芳谱)
梅天忽逢大雨,须移盆向背日处,若雨过即晒,盆内水热,则荡(烫)叶伤根。(群芳谱)
冬作草囤,比兰高二三寸,上编草盖,寒时将兰安顿在中,覆一盖,十余日得河水微浇一次,待春分后去囤,只在屋内,勿见风,如上有枯叶剪去,待大暖方可出外见风,春寒时亦要进屋,常以鲜鱼血水,并积雨水或皮屑浸水,苦茶灌之。(群芳谱,主建兰说)
瓯兰种宜黄泥沙土,用羊鹿粪和水浇之,若遇暑月,须每早浇以冷茶,常移盆四面晒,则四面有花,冬月当藏暖处,经霜雪,恐冻伤其蕊,然较建兰入窖,则不必矣,凡花开久香尽,即当连茎剪去,勿令结子,恐耗气夺力,则来年花不繁矣。(花镜)
二月分栽瓯,八月整顿建兰,整顿谓换盆分栽也,九月霜降后,即宜渐移向暖窖中矣。(花镜)
叶上生黑点,谓之虱,建兰生白点,亦有生细虱者,若兰蕙只生黑点,一由干湿不调,一由院小墙高,侵受回风,一由根有虫蚀,急须翻盆,移放别处。
若久旱不雨,叶上积有尘沙,则色不鲜泽,久则坏叶,宜用花筒灌之,或含水喷之,以净为度。
春初游蜂酿蜜,必采兰鼻上珠,以作蜜,兰被采去,如人无目,且易憔悴,故花之用罩,真同天造地设。兰蕙有罩,如人端居华屋,精采焕发,用湘妃竹,香楠木为上,鹩鸿木,水黄杨次之,紫檀、红木未免烟火气,四面隔护之纱,宜用轻绡,顶重漆纱足矣。
罩内置盆宜高,盆口离桌面,高二尺许,罩须三尺五六寸高,方觉轩昂有势。
或云,花之桌,宜较常桌高一尺,罩内小架七八寸,如此则罩宜照常,不必太高。
盆用各色各式砂盆,罩内小架,上用砖压定,然后置盆其上,砖须细结,或方或圆,或六角或八角,俱定烧,大小与盆相称,方合款式。
罩须有一扇活动开关门,罩顶另上,裹面以白纸拓之,兰每罩可容二三盆,蕙则一盆一罩。
建兰茎叶肥大翠劲可爱,其叶犹阔,若非原盆必用山土栽之,取脚缸盛水,中间安顿,恐根甜,蚁伤也,水须一日一换,若起水皮,则蚁可渡。
忽然叶生白点,谓之兰虱,鱼腥水或煮蚌汤,频洒之,即灭去,夏月用酱豆汁浇之,则花茂。(花史)
予得素花,捧心倍阔于外瓣,叶细而色微黄,此瘦山之花,不得气,如人之羸弱也,复出,果数倍于前;又素花捧心,如鸡豆壳,花色甚嫩,外瓣润而兜,肩平一字,叶厚而短润,近土处紧细殊常,最为出色,见者以白水仙名之,以上二种系甲寅新花,俱于丙寅(应为丙辰年,时在一七九六年)正月,因交立春,略为印水,骤遭严寒,受冻而萎,一时不及防护,悔之何及,志此以j爱花者。
凡花之高品不易得,得之而不加以防护,顿使葬玉埋香,可胜惋惜,笔记之作,半由于此,以之自儆,亦以儆人,惟愿爱花者,久而弗渝,有厚幸焉。
新花不宜见日,宜见雨,若种久,因天冷不发,将花蕊遮蔽于日中,略照半时,候盆土微有暖气即止,如花已放瓣,切不可晒,倘近日光,必致枯槁。
凡细花虽爱养如法,不能每年发箭,惟得旧叶青翠,新叶频生,虽数年无花,久必有蕊,若因其不花而委弃之,是无恒心,而以成败之论,乌足与言种花之道哉。蕙花叶长而下坠者,上盆居宜作细篾圈,如盆口大,旁用细竿架起,随叶之高下承之,庶不为风雨摧折,或用细铜丝亦可,所谓插引叶之架是也。
春夏秋三时,俱置庭中,如遇雨雹,急须遮护,倘被著叶,必致损坏,极大阵雨,亦宜篾蓬遮护,淫雨不止,移向廊檐避之,不可入屋,须透风也。
蕊被鼠伤,列于花之劫,若花多罩少,宜用枸桔叶满铺架上,然后置盆或以沿盆口挂小铃数枚,或于架上盆旁,置饭粒糕饼之类,俱可免其残伤。
凡花愈好,其根愈嫩,太干太湿,易致受伤,严寒更须留意,人谓好花难复,不知调护失宜,此亦养花之通病也。
蕙花短干下,有膏一点,直同仙露明珠,往往为蚁所逐,又有一种蜘蛛食之,使花顿少精神,最要留心防护,又有自乾者,其花不能开足。
蕙花新开花,并宜早落,久则夺力,致来年不能发花,兰于开足后五六日,蕙候顶花舒放,即须剪下,但好花不能久驻,未免快怅于心,随用旧瓶养之,转可得十余日清赏,明袁宏道著《瓶史》内有浴花一法,以北方沙土扑案而然,若蕙兰入瓶,宜频频而浴之,则久而能芳。
剪花用剪尖入土中着根处剪之,随用干细泥掺入。
花奴云:“蕙花过于肥湿,则生虱,色黑者,在叶面及近根处,色白者散布叶背,久则其叶或从根折断,或干萎而绉,急须用指轻轻刮去,将竹签裹以新棉,蘸水调麻油涂之,则不复生,若晒花,瘦花无此患也”。
杂说
花之宜:
和风、旭日、幽居、美人、同心共赏、名士清谈。
花之劫:
醉客翻盆、鼠子咬蕊、簪带在丑女头上,培养在俗子手中。
花之器:
床以安之、房以护之、筒以溉之、架以荫之、罩以饰之、牌以记之。
花之忌:
市侩铺排索价,俗人妄加品题,烟喷炉逼,酒触香侵,摆设衙斋,图利转卖。
花之助:
名茶数瓯,清歌一曲,壁上挂宋元书画,庭栽潇洒松筠。
花之用:
膏可代饮,香用助茶,蕙素花阴干能催生,建叶治虚人肺(一作肝)气。
按王仲遵花史左编,亦列花之宜忌等说,皆泛指各花,未免华而不实,此则专为兰言,非窃取也。
或谓水仙与兰为夫妇二花,水仙为妇,兰为夫。(见说部薛撩事)
兰叶光长,有花红白,俗呼为燕尾香,煮水浴,可疗风。(海录碑事,按此即香草也)
挂兰,浙之温台山中岩壑隅(一作深)处,悬根而生,故人取之,以竹箬为络,挂之树底,不土而生,花微黄如兰而细,不可缺水,或云宜以冷茶灌之。(见花史)
风兰,种小如兰,枝干短而劲,类瓦花,不用沙土,取竹篮盛贮其大窠,悬有露无日光之处,朝夕洒水,三四月中开小白花,将萎转色,黄白相间,或云宜以冷茶沃之,或云用妇人髻铁丝盛之,而以头发衬之,则花盛。又云此兰能催生,将分娩,挂于房中为妙。(见花史)按挂兰即风兰。(见群芳谱)
(以上二花史,即探群芳而作衍文,且分挂兰,风兰为二,殊欠考核,姑录此者,从其详耳。)
箬兰,叶似箬,花紫,形似兰,而无香,四月开,与石榴同时,大都产海岛深谷中,羊山马迹诸山,亦有之,性喜阴,宜春雨时种。(见群芳谱)
晋罗含字君章,桂阳莱阳人也,致仕还家,阶庭忽兰菊丛生,人以为德行之感焉。(普书文苑传)
霍定与友生游曲江,以千金募人窃贵候亭榭中兰花插帽,兼自持往罗绮丛中卖之,士女争买,抛掷金钱。(曲江春宴录)
千步之内,必有芳兰。(见说苑)
武帝目谢览芳兰,为之充体。(见梁书)
家语与善人处,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俱化,又兰为王者香,不与众草伍。
凡兰皆有一滴露珠,在花蕊间,谓之兰膏,不啻沆瀣,多取则损花。(见群芳谱)
兰花向午发香,建兰叶喜人,则将色鲜。(见花录)
窃兰为名:
玉兰、泽兰、树兰、木兰、真珠兰、赛兰。
地以兰名:
兰皋、兰若、兰亭、兰泽。
人以兰名:
郑穆公名兰,苏蕙字若兰,杜兰香,秦若兰。
兰以色名:
金兰、朱兰、珠兰(即树兰之一种)、青兰花(见太白诗)。
以上约举之,若夸多斗靡作类书抄胥非立说之意。
瓯兰,一名报春先,多生南浙阴谷岩壑间,叶细而长,四时常青,秋发蕊,冬尽春初开花,有紫茎、青茎、玉茎者,一茎一花,其紫花黄心,白花紫心者,酷似建兰,而香尤甚,盆种之,清芬可供一月,故江南以兰为香祖,若欲移植,必须带土为墩,方能常盛。(见花镜)
群芳谱云,杭兰花紫白者,名荪,出法华山,朱兰花开似兰,色如渥丹,叶润而柔荑,粤种也,树兰木生,其香与兰等,伊兰出蜀中,名赛兰香,树如茉莉,花小如金栗,香特馥烈,戴之,香闻十步,经日不散。(俱见群芳谱)
猗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说文曰兰香草也;离骚曰纫秋兰以为佩;又曰秋兰兮蘼芜;又曰疏石兰兮为芳;玉逸注兰香疏布也;易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礼记曰,妇人佩悦或赐之范兰,则受而献诸舅姑;家语曰,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文子曰,日月欲明,浮云盖之,丛兰欲发,秋风败之;孙卿子曰,民之好我,芬芳树兰。(见花史)
草木疏曰,兰为王者香,其茎叶皆似泽兰,广长节,节中赤,高四五尺,藏之书中,辟蠹鱼,故古有兰省芸阁;群芳谱云,蕙一名薰草,一名黄零香,即今零陵香也,兰草即泽兰,今所为乃兰花,古之幽兰也,题咏家多用兰蕙而迷其实,又云,兰为世重久矣,今世重建兰,北方尤为雅致,间得一本,置之书屋爱惜郑重,即拱璧不啻也,及详阅载藉,乃知今所崇尚,皆非灵均九畹故物。
遁斋闲览云,楚辞所咏香草,曰兰荪、曰萤、曰药、曰葛、曰芷、曰荃、曰蕙、曰薰、曰蘼芜,曰江篱、曰牡若、曰杜蘅、曰揭车、曰留美之类,释者但一切谓之香草而已,如兰之一物,或以为都梁香,或以为泽兰,或以为猗兰草,今当以泽兰为正,山中又有一种如大叶麦门冬者,春开花极香,此则名幽兰,非真兰也,荪则今人新谓石苍蒲者,菹、药、薷、芷,虽有四名,止是一物,今所谓白芷是也,蕙即零陵香,一名薰,蘼芜即芎营苗也,一名江篱,杜若即山姜也,杜蘅今人呼为马蹄香,惟荃与揭车,留荑,终莫能识,余他日当偏求其本,列植栏槛间,以为楚香亭。
楚辞辨谬云,今按本草新言之兰,虽末之识,然而云似泽兰,则今处处有之,蕙则自为零陵香,尤不难识,其与人家所种叶类茅而花有二种,如黄色者皆不相似,大抵古立所谓香草,必其花叶皆香,而燥湿不变,故可刈而为佩,若今之所谓兰蕙,则其花虽香,而叶乃无气,其香虽美,而质弱易萎,皆非可刈而佩者也。
曾见四季兰,花叶稍觉细小,香亦逊于兰,惟四时有花,近年所出。
洋兰,虽花叶壮茂,绝无韵致,且有臭无香,不堪赏玩,其培养与山兰同法,而差喜肥。
近日吴门风气,花市佣卖之徒,于行家买原篓,零星拆卖,一遇稍可把玩之花,即视为奇货,如有出色者,妄立名目,索价甚昂,或有数筒至数十筒,花价之丰啬,全视子叶之多寡,若有一定焉。
新花时得出色者,有等好事之人,即于客处种花家关说,名曰花蚂蚁。
古人于兰蕙,不过形于篇咏间,有好者藉以娱目悦心,适一时之性而已;今则合志同方,甚而互相标榜,每年春二三月间为花之会,贤遇竞逐,雅俗共赏,岂物之盛衰有时,抑亦风会使然,不仅争传十里香耶。
蕙花植盆,惟得大块,亦须根叶好者,次年方得有花,今市中拣花壳根叶相似者,并作大块,甚有将断蕊插入者,有将小块纽作大提,壳色不等,每提十余箭者名曰立花,有将“小蕊箝下,视花瓣阔狭,并心之与否者,不知素花可见,而瓣甚难凭,种种作伪心劳,不可不知前列花之助一条,约举未能详尽,兹复重言申之,良田爱护之至,一往而深览者,当不以为用情太过,厌其言之反覆也”。
上一段杨本作花之肥者用竹刀刮去心中之红色,再以硫磺薰之,变作素花,次日即萎,现粉红色,种种作伪人心叵测。
花朝时,胪列各花上品名种,集然前陈,在观者目不暇击,良属快事,但旁窥竟同列肆,故花不在多,而在好,又必傍加衬托,俾好花益见精神,凡与兰花同时开者,有梅花、水仙,与蕙同时开花者有白桃、踯躅,取其色之雅度,以瓶供,或以盆栽于室中,位置得宜,犹画家烘染之意,此以花衬花法也,至于瘦竹数竿,幽怀拔俗,灵芝三秀,逸气凝仙,方兹朗润清华,藉以映带左右,凡在无花之品,更宜留意,此皆天然清供,人能取之,尽使幽芳不致岑寂耳。
附花草之可与兰蕙并植者,再录滋养之法,于条之下:
绿萼梅、玉蝶梅,插瓶宜腌猪肉汁。
水仙花,插瓶宜清起泥,如栽时犯铁器,则不开花。
千叶白碧桃瓶供须摘折处削尖,插于芋头或莱菔上,皆妙。
杜鹃——名红踯躅,性喜阴而恶肥,每朝以河水浇之,置树荫下,则叶青翠,切忌粪水,宜浇豆汁。
建竹,用瘦沙栽种,不可浇肥,五月十三日为竹醉日,八月初八日,及每月二十日,皆分盆移植,竹枝插瓶,瓶底须加泥一撮。
灵芝,黄紫二色者,山中常有,坚实芳香,叩之有声,初采者,用箩盛饭甑上蒸熟,晒干,藏之不坏须将锡作管套根,插水瓶中,则不朽,上盆亦用此法。
菖蒲,盆种者,用金钱,虎须,香苗三种,性喜阴湿,畏尘垢油腻,尤畏热手抚摩,宜用棉卷小杖,时挹其叶,霜降须藏密室,或以缺缸盖之,不见风雪,至春始出外,岁久不分,细密可爱,种诀云:“添水不换水,见天不见日,宜剪不宜分,浸根不浸叶”,又云:“春迟出,夏不惜,秋水深,冬密藏”。
黄山松一名千岁松,产于天目山,性喜燥,又宜向阴背日,不令见肥,则不见长大。
虎刺,产萧山者佳,畏日喜阴,忌粪水,并人口中热气,宜浇梅水及冷茶。
黄杨,枝丛叶繁,四时常青,可供盆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