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暑假,盛棠跟着盛森到处疯玩,去欢乐谷去动物园,游泳戏水打羽毛球,到了暑假的尾巴,盛棠晒了一身古铜色,看上去健康的不得了,可是在暑假结束前她却生了一场大病。
那天李心悦一反常态,之前她对盛棠一向不理不睬,那天却主动找话题和盛棠攀谈,还把她最喜欢的一个发箍送给盛棠。
吃过晚饭,李心悦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张碟片,拉着盛棠去二楼的影音室。
盛家的影音室有一套当时非常先进的家庭影院,盛棠暑假时曾躲在里面看了几遍还珠格格。
盛夏里白日长,她们俩走进影音室时尚是黄昏,暮色四合,李心悦在播放碟片之前还刻意拉了窗帘、关了头顶上的水晶吊灯。
这是一部日本片,片头是满屏不停起伏晃动的水,不知是大海还是河湖,然后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讲关于录像带的恐怖故事,结果一个女孩子突然死掉了。
“啊,是恐怖片啊!”盛棠惊呼。
“怎么,不敢看吗?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李心悦激她。
“我哪有不敢看!”
剧情继续推进,女记者浅川和她的前夫开始追查神秘录像带的内容,影片压抑紧张的情节和灵异感十足的声效让盛棠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一只手一直紧握住李心悦的手不放。
“棠棠,你不要那么紧张啦,这部片子我看过,一点都不吓人。”李心悦抽出手轻声抱怨:“你把我的手都捏疼了。”
“心悦心悦,最后他们找到贞子了吗?”盛棠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抖。
“找到了。”
“那他们最后获救了吗?”
“那当然,电影不都是这么演吗!”
浅川和她的前夫开始在井里打捞贞子的尸体,水里慢慢地浮现出一大团头发,然后突然出现一具骷髅,盛棠大声地尖叫,随手抓了个抱枕挡住眼睛。
李心悦也跟着尖叫起来:“盛棠,鬼吓不死我你都吓死我了!”
盛棠带着哭腔说:“你还说不吓人,吓死我了!”
“哎呀,只有这段最吓人,好了好了,贞子找到了,电影快结束了,你先看完我去倒杯水喝。”李心悦安慰盛棠后,走出了影音室。
盛棠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影片还在继续,男主人公书房的电视机突然自动开机,那口枯井出现在屏幕上,从井中爬出一个白衣女人,一头粘腻杂草般的长发披垂在胸前,她跳跃式的前进……
然后……
然后……她爬出了电视机,在地板上挣扎扭曲地蠕动,两只白得渗人的手上是血淋淋的指甲,她佝偻地站了起来,在头发的缝隙间露出惨白的眼睛……
盛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不再跳动,大脑一片麻木,她想蒙住眼睛却找不到手脚,只能睁大眼睛看着这惊悚可怖的一幕,她听见自己的喉咙咕咕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终于她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凭借本能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奔向门口,门却被锁住了怎么也打不开。她终于能发出声音,大声喊叫:“开门,开门,李心悦,开门!”
没人应她,晚风吹动窗帘和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发出簌簌的响声,是不是贞子爬过来,她感觉自己的脚踝冰凉,是不是贞子握住我的脚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电视机发出的绿幽幽的荧光,她不敢回头看,只能惊恐地尖叫,她听见自己高亢可怖的声音在影音室里回响,尖锐绝望,快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盛棠不知道自己哭喊了多久,等到梅姨打开门时,发现盛棠已经一头一脸汗湿,发丝胡乱地黏在脸上额上,萎顿地伏在门边,一脸惊骇,嗓音嘶哑地犹在呢喃:“快开门,贞子爬出来了,爬出来了!”
是夜,盛棠开始发起高烧,一路烧到三十八度五,到半夜仍不退烧。
高热中她睡不安稳,不断地惊醒,似乎在噩梦中被追赶,嘴里一直含含糊糊地咕哝:“贞子……贞子,她爬出来……她抓住我了……快救救我……”
盛天齐和杨曼云不在家,盛森和王师傅带着她去医院挂急诊,正巧顾博暄又在急诊值夜班,睡眼惺忪中看见盛森,问他:“你又怎么了,半夜跑来急诊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妹妹。”盛森指指坐在椅子上烧的迷迷糊糊歪成一团的小人。
顾博暄拿过病例,“三十八度五,怎么搞的,着凉了?”
“不是,看恐怖片吓到了。”
“哪部恐怖片把人吓人这样?”
“午夜凶铃。”
“我靠,难怪吓成这样,我带美女去看,每个都吓得往我怀里钻……咳咳,不跟小孩子说这些……”
顾博暄用听诊器听完肺音说:“有轻微啰音,高烧又一直不退,看来吓得不轻,今晚先入院观察一下,点两瓶退烧药和镇定剂,另外你帮她用冰敷辅助退烧。”
盛棠的高烧在凌晨时分终于退了下去,她吃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晨曦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照在伏在她病床边熟睡的哥哥的脸上。
他的眼睑下乌青,为了照顾她他一定一夜没睡,盛棠伸手轻抚了下他的脸颊。
“棠棠,你醒了。”盛森揉着眼睛坐起来。
“对不起,哥,我害你辛苦了。”盛棠低头抱歉。
“傻丫头,你快吓死我了,昨天晚上为什么突然看恐怖片,把自己吓得发高烧……”
“是李心悦啦,她非拉着我看,还说一点都不吓人,然后她把我自己留在影音室里,还把门锁上了!”盛棠气愤地控诉。
“心悦真是胡闹,回去我一定骂她!”
“哥,贞子好可怕,她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她的头发那么长……”
“傻丫头,电影都是骗人的,就算贞子真的爬出来,哥哥也把她打回去!”
“贞子有特异功能,你打不过她!”
“就算打不过也要打,我会一直保护你,所以你不要害怕了,好吗?”
很多年以后,午夜凶铃仍是盛棠最恐惧的一部恐怖片。
在那一年晚上她只能开着灯睡觉,断断续续地发过半年的噩梦,梦见只有白眼仁的贞子垂着一头长发发出桀桀怪笑追赶她,噩梦中惊醒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发抖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抱着被子去叩盛森的房门,只有在他的身边她才感到安全,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