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出发的那天天气晴好,透过深圳机场层层叠叠的桁架和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发抖的蜂巢状天花板,抬头就能看到明媚的阳光撒入。
叶棠想起,她人生中每一次重要的离别天气都非常不错,是不是阳光会蒸发掉离别的眼泪?
到了安检口,送行的人依次和叶棠告别,盛悠悠抱着叶棠低声抽泣,“妹妹,到了那边记得要经常打电话回家,有什么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和我,别忘了,我是你姐姐。”
“姐姐,知道了,”叶棠用力地回抱她,“和古董哥好好的,要幸福哦!”
殷旭也和叶棠告别,“美国那边我也有认识的同行,到时候介绍你认识,还有,去了美国也要和事务所保持联络,龙塘村的设计缺了你可不行呢。”
“没问题,”叶棠笑着说:“愿意继续为你打工,不过工钱不能少哦。”
然后是宋晓茜和赵圆圆,宋晓茜红着眼眶直接威胁道:“每天都要在我们三个的微信群里发言报道,缺了一天我就飞去纽约找你算账,知道没!”
“棠棠,棠棠,”赵圆圆直接哭成了大花脸,哽咽得话都说不清楚。
“别哭了,都是两个娃的妈妈了,”叶棠帮赵圆圆擦去眼泪,然后呼唤旁边的夏圳,“快哄哄你老婆。”
最后是叶父叶母,何佩兰眼睛红肿,拉着叶棠的手一直说:“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不要太辛苦,记得去复查……”
“知道了,妈妈,”叶棠拥抱住妈妈,“你说的我都背下来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要保重身体!”
叶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如果课业太重就晚一点毕业,不要为了功课太辛苦,知道吗?缺钱就跟爸爸妈妈说,不要去打工,不要太累,知道吗?”
“爸,知道了,你也保重,”叶棠在父亲耳边低声嘱咐,“还有,不要让妈妈再为我流泪了,帮我照顾好她。”
和所有人告别完,叶棠背起背包要走时,一旁的苏灿之喊道:“叶棠,你再等等。”
赵圆圆终于控制住自己不再哭泣,她哽咽着轻声对叶棠说:“Sam……Sam还没来……”
“他不会出现的,我知道。”
叶棠走进安检口,转身对着众人挥手微笑,然后扭过头来,大步地向前走,让离别时一滴未落的眼泪再无顾忌地畅快流淌。
她知道,盛森来了。
她知道,他也许正躲在某个角落看她。
她也知道,他不会出现的。
对不起,让你一次次看着我离去的背影,这是最后一次,再见!再也不见!
***
叶棠走后的一个月,盛森十分安静,他正常上班按时吃饭,处理起公事来也井井有条。
受老婆赵圆圆的耳提面命(说起这点夏圳就生气),夏圳一直很关注盛森的身体状况和情绪反应,生怕叶棠这么一走他又发个烧吐个血再进趟医院。
可是并没有,盛森的反应堪称平静,就好像和叶棠在一起的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平静的让夏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可是看见他为那个女孩如何崩溃如何发疯的。
公司里唯一和夏圳有同感的就是刘笑微,盛森越是平静,俩个人就越是不放心,更加关注盛森的一举一动。最后盛森还没怎样,俩人觉得自己都快变得神经兮兮了。
***
盛森也经常回盛家大宅,盛老太太见了孙子一个劲地念叨,“瘦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吩咐佣人又是煲汤又是烧菜,还一个劲地劝盛森回到盛家大宅来住。
盛老先生问他:“公司运转还好吗,最近有没有资金上的需求,如果有你就开口,或者你干脆回日盛来做事吧,爷爷年纪大了,日盛早晚要你来继承。”
盛森笑着拒绝,说公司运转良好,已经在准备B轮融资了,不用爷爷担心。
晚饭后盛森偶然听到盛老太太和姑姑盛天心在聊天,盛老太太拍着胸口说:“谢天谢地那个小姑娘去美国了,你看阿森为了她遭了多少罪,还和家里闹翻了,现在他们分手了,阿森也回家了,我这担着的心总算能放回去了。”
“妈,你就少操心点吧,”盛天心说:“你知道那个叶棠做的是什么手术,是子宫切除,哎呦呦,年纪轻轻就切除了子宫,她不跟阿森分手,还想拖累我们阿森一辈子呀!”
盛老太太叹口气说道:“说起来那孩子也是可怜,她这辈子可怎么办喏,也不知道还嫁不嫁得掉?”
“嫁个带孩子的鳏夫总是可以的,”盛天心咕咕地笑,“妈你就是心软,还替人家想那么多,管她嫁不嫁得掉,只要她不祸害我们阿森就行了,对了,”盛天心打开手机,“妈,你看看这几个女孩,你看看漂不漂亮,这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家里是开连锁商场的,这个呢,服装设计师……”
“哎呦,看着都不错,”盛老太太笑着说:“回头介绍给阿森,总有一个能看对眼,只要阿森能结婚,我也能早点抱上孙子,你爸爸也急着呢,别人家和阿森一般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盛森的手紧紧地握拳,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他想起叶棠问他:你认真思考过那未来你真能承受吗,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你真的负担得起吗?
他想起宋晓茜问他:你认真思考过你们的未来吗,你有想过你们面对着什么样的压力吗?
叶棠多了解盛家,也许比他自己了解,盛家的冷酷盛家的阴暗盛家的自私,而从这冷酷、阴暗和自私中成长的他,那样轻易做出的承诺,又怎么会有人肯信?
在庭院里盛森碰见李心悦,李心悦抱胸侧头看他,“真的和她分手了?”
“嗯。”盛森淡淡地应道。
李心悦冷笑,“原来所谓刻苦铭心的爱情也就那么回事。”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分手吗?”
“是啊,”李心悦说:“我是讨厌她,可是同为女人,因为那个原因被分手,难免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到头来,我们女人的价值和一千年前又有什么区别?”
盛森抬头认真地看着李心悦,缓缓地说道:“心悦,也许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棠棠,如果不是因为我,说不定当年你们也有成为好朋友的可能。”
“得了吧,”李心悦轻嗤,“我可不想和她做什么好朋友,我只是看到所谓的爱情最后终究败给现实,忍不住发点感慨罢了。”
盛森低头苦笑,又问:“你呢,你不是喜欢苏灿之吗,有没有去向他表白,你也知道他和棠棠只是朋友而已。”
“表白了,”李心悦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他说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嗬,我最讨厌什么哥哥妹妹的,我自己没有哥哥吗,心里有别人就直说好了?”
“苏灿之心里有别人,是谁?”
“我才懒得问,我丢脸丢的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