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的恶果和我的故事
尽管我从小就喜欢写作文,但是进入职场以来却一直以为写作不是自己的特长。尤其是工作在美国的环境中,做为外国人以英语这个第二语言工作,总难免战战兢兢。结果5年前赶上一个上司,对我丝毫的语法错误深痛恶绝,每次年终评估都拿我的写作能力说事儿,更加剧了我对写作的恐惧。
结果我每到要我写点什么的时候,就变得诚惶诚恐,总是咬着拇指、摸着键盘,不知该从何下笔。因此就真的下了结论,自己写作不行,尤其是作为外国人,写作不是我的长项。我因此下定决心,在自己的事业设计中要避免任何需要我来写作的角色,比如我不能追求发表,不能指望我通过书写来实现沟通和联络,不能追求成为专家的身份,因为专家的一个重要阵地是发表言论。结果,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我刻意地避免用写作作为自己的阵地,但是当时作为一个热衷前沿探索、动员大众共同推动社会进步的社会创业家,我放下了笔就很大程度上放弃了我的舞台。我将自己界定为一个中介和桥梁的角色,把自己限定在幕后。我能敏感地看到某个资源对于某个对象的价值,并能用十分有创意的主意来追求这个既定的价值在这个固定对象身上的实现,这样,我热衷于为别人牵线搭桥的性格得到了释放,但是,当我把自己限定在只作为桥梁的角色中时,就砍断了自己的天性舒展和人生成长的空间。结果,在工作中,我怎么感受不到深刻的满足感。有什么成就,总觉得那是一个交易成功而已。数年以后会过头来,虽然红红火火促成了一些行动、影响了一些人、热热闹闹交了一些朋友,但是感觉他们分别从我这座桥上走过去了,走向前,最终当曲终人散,我手头留下的是一些成功了或不成功的项目建议书和修改了数遍的预算,以及项目完结之后的怅然失落。我后来才认识到,如果我们在技巧的应用中度过人生,而没有挑战自己生命成长的前沿、给自己的天赋以释放的时候,我们就会感觉自己是一个地上的投影,成千上万的人从你的影子中穿过走向他们的终点,但自己还是悬在原地不动。
而往往那些阻碍自己去挑战自己人生成长前沿、实现自己天赋释放的是外在的和内化了的批评之声。我当时对写作的抵制和避免就是被这样导致的。我印象中母亲从小到大总看到我的缺点,总拿我和姐姐比,说我这不如姐姐,那不如姐姐。有趣的是,我在学校是一个比姐姐出色得多的孩子,但是回到家里却很少得到过母亲的赞赏。十分低调的母亲在中国的环境中,以为赞赏自己的孩子,对内会助长孩子的骄纵之气,对外会显得过于傲慢。所以她觉得,别人说咱好了,我们就越应该“谦虚”和看到自己的不足,结果在外面越优秀的我,回到家中受到母亲的批判越严重,母亲是为了杀杀我的骄纵之气,为的是提醒我学无止境、不要满足、自骄自傲。善意的母亲不知道的是,如此养成我一方面对批评十分敏感,另一方面自己对自己也充满批评,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结果我为了避免自我批判的烧烤,对自己表面上一下子做不来的事就会避免和逃避,哪怕那件事就像写作一样是我灵魂抒发的必需。
现在我知道,写作远远不是身体和智力层面的技术产品,写作是一个人与自己的内在和灵性沟通的渠道。其实,写作是如此,其他什么事情不是如此呢?凡是需要创造性的工作,创造的源泉都在于肉体的人与灵性自我沟通后得到的启示。中文中有“天启”一词。所谓“天启”,其实是每个人都能够实现的,是人们与生俱来的能力。因为人的本质远远不是肉体的和社会的,更是灵性的。在成长的过程中,父母和社会的影响,让我们开始将自己从外在的标准上与他人进行比较,从而形成了对自己的评判。对自己的评判与否定是影响自己身心整合的最重要的障碍,没有了自身整合就砍断了与灵感和创造力之源的纽带,结果就越发没有了才气与能力。
掌控的迫切
你的灵感敏锐吗?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多么经常体悟到无所不在的灵性,或宇宙智慧?智慧的来源就在于这个灵性的存在。我们不知道的是,这种智慧的增长不在于掌灯夜读、读书破万卷,而在于掩卷沉思、逸情于世间万物之间。我们知道的就是掌控,那是源于我们对自身潜能的缺乏洞察、对无边宇宙的缺乏认识。控制的根源来自对安全感的追求,而安全感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排斥灵感、否定随心所欲、抵制不设防的水般的柔软、接纳和灵动。
安全感对你很重要吗?想想自己的生活多大程度上为安全感的追逐所左右?
当你能听到风的声音,你就会知道其实你有着风一般的翅膀,但是当你把自己放在四面不透风的墙里,你听到的就只是肚子的肠鸣。肚子自有肚子的逻辑,它们像撒娇的小孩,缠着你,让你不能离开一刻,只要你一离开,它就必然大哭大闹,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但是如果你能把握自己的边际,狠心转头,它也终将安静下来,并在自娱自乐中安然无恙。你知道你是不会彻底抛弃它于不顾,你所做的是将它一起带到更广阔的天地中,让你们两个同时在融入宇宙的脉搏的过程中受到滋养。有时候,你会发现,你以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喂养肚子和你以百分之十的精力投入喂养肚子,对肚子的结果是一样的。因为对肚子的存活依赖其实不止有你,自有富庶无限的宇宙。你那时才发现原来你可以抽出一部分精力照顾其他部分的声音,这不仅更好玩,而且更滋润,慢慢地你知道,你存在的给养不仅仅来自于肚子。
当你能不再是安全感的奴隶的时候,你就成为自己的主人。一个有自主性的人,能开发无限的创造力,也会很有开创精神。主人的身份在于看清自己不是受害者,而是一个冲浪人;不是随众的羊羔,而是创造的天使;不是坠落中的石头,而是腾飞的雄鹰。
奴隶建不起金字塔
在现代充满竞争和追求向前向上的文化中,人们内在的自我评判十分活跃,很多人忘记了什么是应允和放松。内在的自我评判机制,拿心理学的内部家庭系统(InternalFamilySystem)来分析,他们一直以一种“管理者”的态度对待自己。
“内部家庭系统”由美国心理学家的舒尔茨博士(RichardSchwartz)创立,在美国心理咨询和人生教练领域广泛应用。(另见第七条智慧和第八条智慧)。根据这个理论,每个人的内心都会有消极脆弱情绪的产生,称为Exile(流亡者),人们应对这些内心的负面情绪时,往往或者是让“管理员”(Manager)角色出面全权行事,对自己进行评判和压抑,或者让“救火员”(FireFighter)角色出面,看到一点火星就拿着高压水柱四处喷射,让场面不可收拾,象征着让自己情绪化,或者大闹一场或者消极抗命。而同时我们内心总有一个明白事理、从容镇定、充满爱心的灵性大我(Self)角色,我们应该让这个“大我”成为一家之主,以爱和温柔安抚那个脆弱的自我(流亡者),也保证“管理员”或“救火员”不会一跃而上,对受伤的情绪采取不恰当的举措。
当我们强迫自己去遵从外在期待的时候,我们的人格就成为管理者,她向一个我们自己的监工,手中拿着评判的鞭子,让我们在外在标准的驱使下拼搏。当管理者主导时,人的灵性大我就没有发挥作用,也就没有最大程度上发挥自身的资源。下面这个网上散布的关于金字塔不是奴隶制造的推理过程,证明了当一个人应对外来的期待和压迫、没有了身心整合的状态时,是没法制造出天衣无缝的精妙作品的,无论是钟表还是金子塔。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在《历史》中认为埃及的金字塔是由10万奴隶所建造。1990年埃及学家哈瓦斯(ZahiHawass)和人类学家雷诺(MarkLehner)的研究证明,金字塔是由3万左右的自由人建造的。根据这篇文章,瑞士钟表制造者布克早在1560年就做出了金字塔不是奴隶制造的断言。原来,布克本人就亲身体验了在丧失自由的情况下,创造力和制造钟表的精准程度的下降。布克由于宗教信仰的原因被投入监狱,
“在监狱期间,被安排制作钟表。在那个失去自由的地方,布克发现无论狱方采取什么高压手段,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制作出日误差低于1/10秒的钟表;而在入狱之前,在自家的作坊里,布克能轻松制造出误差低于1/100秒的钟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布克苦苦思索。起先,布克以为是制造钟表的环境太差,后来布克越狱逃跑,又过上了自由的生活。在更糟糕的环境里,布克制造钟表的水准,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此时,布克才发现真正影响钟表准确度的不是环境,而是制作钟表时的心情。
后人在布克的著作中发现了这样的话:“一个钟表匠在不满和愤懑中,要想圆满的完成制作钟表的1200道工序,是不可能的;在对抗和憎恨中,要精确的磨锉出一块钟表所需要的254个零件,更是比登天还难。”布克因此大胆推断:“金字塔这么浩大的工程,被建造的那么精细,各个环节被衔接的那么天衣无缝,建造者必定是一批怀有虔诚之心的自由人。可以想象,一群有懈怠行为和对抗思想的奴隶,绝不可能让金字塔的巨石之间连一片小小的刀片都插不進去。”
钟表匠布克的故事和金字塔的故事,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想创造出“天造”之物,就不能让自己在被奴役的情况下行事,这个奴役可能来自外在的威权,更多的时候是来自于内心的恐惧和诱惑。实现心灵的自由,才能开启最大的创造力,因为创造力是来自一个完整的人的。
受孽狂
奴性有时也来于受孽狂,从应对外部的压力或实现对自身的约束中,体验活着的感觉。活力可以被激发,也可以自然盛开。两者的区别是,那些等着激发的人,终生将自己的活力的实现放在等待的心态中,没有任务去完成就会闲得慌;没有人要求他,就会觉得被世人遗忘般的寂寞;没有机会展现自己对他人的价值,就是没有自我实现。受孽狂的心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的,觉得被别人要求或期待、能给别人的事业添砖加瓦,仿佛才证明了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似的。于是为人父母的,喜欢感受牺牲自己的想法,和一心一意朝八晚六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为维持家业和孩子的需要而任劳任怨的感觉。而为人儿女的,喜欢把自己如何为了尽孝道而如何牺牲自己的生活挂在嘴边。这个世界就因此成了,每个人都为他人而活,每个人都不圆满和快乐,并都对他人充满了他们也必须自我牺牲的期待和讨债的嘴脸。这是卫道士的社会的根源。这从根本上来说是将自己的意义寄托于他人的证明,是对自我内在活力和与生俱来的灵性的无知和逃避。修行人会进行闭关将自己放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断绝与世界的交道,从而回归内在,体验与自我的整合、与天地的合一。这是对这些受孽狂逻辑的一个极端的反证。
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被天神惩罚,他被迫每天将一个沉重的巨石从山脚推到山顶,而巨石抵达山顶后又会再次滚到山谷,如此枯燥艰难的任务就构成了西西弗斯每天的日子。在这种情况下,西西弗斯要找到自己还活着的感受,恐怕就是在受孽的应激反应中。但是,生命的活力还可以在与大美和大爱之源的沟通中找到。法国存在主义小说家加缪改写了西西弗斯的故事。在加缪的笔下,有一天西西弗斯不得不再次跑下山去从山谷中推巨石的时候,他挥动着双手,兴奋地说:“看,我捉到了一只蝴蝶!”
蝴蝶就是我们与之相连的大美大爱之源投给我们的信号。受孽之人看不到蝴蝶,坚忍的日子中没有灵感与创造力的诞生。你允许你生命中有蝴蝶吗?你上次为蝴蝶产生的心动是什么时候?能不能试着将证明你的生命力所在的坚忍故事换成证明你生命力所在的追求故事?